昨日傍晚，来个兰若寺借宿的书生，加上他燕赤霞一共有四人。除了正在荷花池畔饮牛的赵弥远，另外两个书生已是不见了踪影。
燕赤霞去厢房中看过，两个书生的书箱和行李都还在，显然不是不辞而别，不是搬离了这间寺庙。四下里除了这座兰若寺和寺庙旁偶有行人经过的山路，其余尽是荒山野岭，这两个书生也不可能早起去山中欣赏什么景致。
两个大活人，找遍了寺庙就是寻不到半点的踪迹。莫非是被妖怪吃掉了？燕赤霞这么想过，但是在这寺庙中，他寻不到一点打斗的痕迹，更寻不到一点血迹，就连妖气也是丝毫不见苗头。
寺庙中的一切，宛若昨日，仿佛没有任何的异常。但是那股子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道，却是瞒不过燕赤霞，瞒不过燕赤霞本能般的直觉。
这血腥味从何而来？这两个书生为何消失不见？
丝毫没有线索的燕赤霞心底一片冰凉，他将血腥味和两位书生的失踪联系到了一起，心底已是明白自己的差事办砸了，失踪了两个明显去县城应试的儒童，接下来迎接他的将是县尉大人的怒火。
不甘心！燕赤霞很不甘心！燕赤霞蹙着眉头，面孔皱成了一团，又皱成了布满褶子的包子形状，他搜肠刮肚地苦苦思索着，思索着一切可能的线索。
这寺院甚为破败，夜间进贼不无可能，若是被贼人杀害，贼人怎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这两个书生的尸体运走？若是贪财的贼人，可是两个书生行李箱中的金银都还在。
妖怪？！
曾经见识过小妖的燕赤霞，准确来说是曾经见过县尉大人和妖怪厮杀的燕赤霞，此时已是判断出了最坏的结果：这两个书生是真的遇害了，是被妖怪给吃掉了。
但是，让燕赤霞几欲抓狂的是，昨日这间寺庙他前前后后、角角落落都仔仔细细地搜索过，没有搜索到丝毫的妖气，甚至这间寺院干净得连山中的野兽糟蹋的痕迹都没有。
昨晚前半夜，燕赤霞还是颇为惊醒的，不过，他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丝毫的动静。守了一会儿，甚至在寺庙内绕着圈散了会步，便在大殿中铺盖好，沉沉睡去了。
一大早起来，这掩饰不住的血腥味，不见踪影的两个书生，让燕赤霞心头登时紧张起来。
燕赤霞也意识到了这寺庙中草木异常葱茏、荷花池的荷花是常年不败。这是黑山县很多人都知道的奇景。
曾经许多的秀才们，甚至举人们都来这兰若寺探访过，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缘由。于是乎，便把这兰若寺的四季常绿当做黑山县一处奇景罢了。
如此异象，在燕赤霞看来，依着常理推断可能有妖怪藏身，只是这妖怪擅长遮蔽气息的妖术罢了。若非如此，怎没有丝毫的妖气泄露？
平日里的燕赤霞，倒也不是草包。他的这番看似思维混乱的推测，竟是猜对了一半。
昨夜姥姥和槐姨娘吸食生魂、吞吃人肉之时，被妖器笼罩下的槐树荫牢牢地遮蔽了。她们藏身之地也是非常隐蔽，平日里根本不敢现身，因此，才让伪童生燕赤霞察觉不到丝毫的妖气。
但是那血腥的味道却是遮不住的。至于这兰若寺草木异常葱茏之异象，倒是和姥姥、槐姨娘藏身于此并无直接之关系。
“喂！兀那小子……小兄弟，昨夜没听到什么动静吧？”破锣般的嗓门亮起，荷花池旁，燕赤霞顿住了身影，习惯性地向着一人一牛没好气地喝道，待想起昨日的尴尬，忙不迭地转换了语气，客气了起来。
赵弥远眉头微蹙着，目光不善地望着急吼吼毫不懂礼数的伪童生燕赤霞，恼他打破了这如诗如画的晨光，更恼他吆来喝去的架势。
“昨夜，小生睡得很香。”赵弥远忍着心头的怒气，懒洋洋地向着燕赤霞答话道。
至于昨夜透过窗棱看到后院中的场景，至于昨夜遇到的女鬼小倩。本来话到了嘴边。但赵弥远恼燕赤霞莽莽撞撞地破坏了如斯美景下大好心情，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嗯？”燕赤霞闻言，圆鼓鼓的面庞又皱成了包子的形状，他焦急懊恼的目光扫过了赵弥远，扫过了安心饮水的异兽小红牛犊子，心头登时一凛，神态愈发恭谨了。
稍显破旧的麻衫被收拾得不见一丝杂草、脏污，异兽小红牛犊子浑身的毛发被梳理得油光发亮。这一人一牛是气定神闲。
瞧着这一人一牛，颇为镇定自若，甚至还颇为安闲。在他看来，两位书生的失踪和扑朔迷离的妖气，和这两位半点也扯不上边儿。
“兄台，可知昨晚借宿的，那两个书生，去了哪里？”燕赤霞神态愈发恭谨了，尽管办砸了差事的燕赤霞已是急得双目充血赤红。
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两个大活人疑似被妖怪吃了，他觉得自己颜面大失。更为重要的是，这次秋闱，他这个伪童生乃是府衙的差役，四处查看异常，保护应试童生们的安全，乃是其职责。
此番，这兰若寺周边十里方圆，正是他负责之区域。刚分到这块区域之时，他还有些庆幸。四下里，除了这兰若寺，尽是荒山野岭。
除了些他自认为可轻松对付的野兽，没有什么威胁存在。最多也就是几个儒生借宿在这寺庙中，自己稍稍注意一二就是。
未曾想，本以为毫无风险，三日后秋闱开考，可轻松交差的他，却没有想到，真的在这兰若寺出了岔子，栽了一个大跟头。
三个儒生借宿在这兰若寺中，一夜过去，便是消失了两位。这可如何交差。要知这些童生可是各县都登记在册的，少了一个，也要寻出根底和缘由来。
“未曾见过！”赵弥远此时尚不知晓那两个书生已是被小倩魅惑、魂魄和肉身已被他昨夜见过的槐姨娘和姥姥吞吃干净。
此时的赵弥远看来，只觉得这燕赤霞双目赤红、神态焦躁不安，如同一只暴躁的棕熊。妖物，他几乎肯定昨夜肯定有妖物现身这兰若寺中，他不能肯定的是妖物的修为高低。
兹事体大，平日里欺男霸女骄横惯了的燕赤霞此时倒还存着一丝理智，他不敢隐瞒，决定去一趟县城，赶紧将此事禀报县尉大人，禀报自己的这位小姨夫，由他来定夺。
目送着燕赤霞转身告辞，赵弥远也不愿意多理会，即将秋闱开考，赶紧温习功课才是要紧之事。
“牛儿，可曾喝好了。”
“哞——”
一人一牛，一问一答之后，施施然向着厢房行去。
小红牛儿躺在厢房门口，懒洋洋地等待金色朝阳洒落，赵弥远寻来一块破旧的门板，又寻来几个石块垫住，一方简易的书案就搭成了。
《儒经初要》，一本天华大陆儒生必读的儒家入门读物，被赵弥远摆上了案头。跪坐在柔软的干草上，他渐渐收敛心神，开始了一日的晨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