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方晓婉拿起手机显示是吴刚的电话，她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吴刚在电话里嚷道：“你怎么一早上不开机呀？武汉封城了知道吗？从今天开始，你和乐乐就别出门了，需要出门做的事，我来做！”
虽然吴刚对她们母子很关心，但方晓婉并不想连累他。自从与吴刚重逢以来，方晓婉对吴刚的热情照应，除了应有的礼貌，她很少主动去打搅他。
方晓婉看到突然封城的消息，正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接到这个电话心里暖暖的，她对着手机问道：“没那么严重吧？我没有什么需要的，谢谢你关心！”
还没等方晓婉说完，吴刚就打断道：“晓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客气？你没看新闻吗？这种病传染很严重，而且现在无药可治。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乐乐，你也得接受我的帮助！”
吴刚跟方晓婉同年出生，豁达、阳光，外表嘻嘻哈哈，内心非常细腻。虽然方晓婉一直没有敞开心扉接纳他，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但吴刚的内心从来没有忘记过她。这几年两人曾一度失联，现在好不容易又有了来往，吴刚就一直不近不远地守护在她们母子周围。
“前天我和乐乐已经在万达广场采购过了，你放心吧。谢谢你，我们没事的。”方晓婉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客气，客气中的疏离刺痛着吴刚的满腔热情。
但吴刚无可奈何，只好说道：“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乐乐，能不出门千万别出门！能让武汉封城的事，一定不是小事！所以一定要引起重视！我准备做志愿者，手机24小时开机，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吴刚上大学时就参加了义工团队，现在要去做志愿者，方晓婉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做志愿者很危险吧？”
“没事！还有千万的人被困在武汉，封城肯定会需要大量的志愿者，刚好我的物流公司可以帮上忙。我这个工作不危险，不跟病人接触，放心吧！”他们从当时的信息和认知，都不知道新冠状病毒有很长的潜伏期，也不知道身边已经潜伏着还没有发病的隐性传播者。他们跟其他武汉人一样，已经意识到病毒的严重性，但还不至于恐惧到绝望！
刚挂断吴刚的电话，来电显示杨戈打来了电话，方晓婉想也没想，顺手就挂断了。杨戈从早上八点就开始打电话，无论如何焦急，方晓婉的电话都是显示关机。好不容易拨通了，却被生生挂断了。
杨戈倔犟地又拨打过去，方晓婉故意半天不接，直接去厨房忙活去了。手机的来电铃音乐在那里不厌其烦地响着，方乐乐以为妈妈忙不过来，接起妈妈的电话就说道：“你好，我妈妈在厨房有事！”
听到手机里传来稚气未脱的童声，杨戈激动不已，他居然一时语塞，半天才说一句“乐乐，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是谁呀？你怎么知道我叫乐乐呀？”
“乐乐，你忘记了吗？我是报社的杨叔叔，去幼儿园看过你呀！”
方晓婉听见乐乐在客厅里说话，冲出厨房，见他正开心地对着手机乐呵呵地聊天呢。她一把拿过手机，只听见杨戈在电话里说道：“乐乐，想吃什么？叔叔给你送过来！”
“他什么都不需要！你的东西有毒！”
“妈妈，妈妈，叔叔的东西没有毒！上次从幼儿园带回的一大包零食，不是吴刚叔叔买的，是这个杨叔叔买的。”方乐乐一边翻着他的积木，一边替杨戈辩解道。方晓婉瞪了方乐乐一眼，吓得方乐乐不敢再出声了。
那次方乐乐带一大包吃的零食回家，他第一次对妈妈撒了谎！他在幼儿园见过几次这个杨叔叔了，每次他都会被杨叔叔高高地抱起来，在他那宽大的怀抱，方乐乐觉得好暖，很有安全感！
每次分别的时候，那个杨叔叔都会摸摸方乐乐的头对他说：“乐乐，我们是好朋友，你妈妈可能不喜欢我做你的朋友！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你妈妈好吗?”
方乐乐很喜欢杨叔叔去幼儿园看望他，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大朋友。所以他不敢告诉妈妈实话，这也是自己心里的第一个小秘密。妈妈总是告诉自己不要跟着陌生人走，特别是陌生男人，说会被拐走，会被坏人挑断脚筋，然后在别的城市讨饭。
但是在方乐乐的认知里，这位高大的杨叔叔和吴刚叔叔一样，都是好人。方乐乐每次跟吴刚叔叔一起在足球场踢球好开心，跟这个杨叔叔在一起也倍感亲切。
杨戈担心方晓婉挂断电话，连忙说道：“婉，我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你终于开机了。武汉封城了，你知道吗？你哪儿也不要出去，我下午过来！”
听到那声熟悉的称呼，方晓婉内心柔软的角落还是被击中了。搁在以前，她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刺猬，绝不允许杨戈靠近一步。
说实话，从刚才大量的报道和吴刚的电话得知，千千万万的武汉人，都不知道疫情到底有多严重，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感染者！
方晓婉觉得恐怖气氛已经笼罩着整个武汉，她的内心其实被惊恐占据。她放下过去的决绝，语气中仍然透着冷漠道：“你来干什么？我活得好好的，死不了的！”
“婉，你瞎说什么呢？现在这个病毒传染很大，你们千万不要出门。封城了，估计不是一两个星期的事。我下午开车送些生活物品过来，这个时候不管你多么恨我，都先等病毒过去后再说，好吗？”
说实话，这个时候，方晓婉同所有的武汉人一样，惊恐不安，需要安慰，需要信心，需要保障！杨戈联系她，她多少有些安慰，但她的恨意也不会在这一刻消失。
她转而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和乐乐两个人生活简单，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你这个大记者工作那么忙，就不麻烦你了！”拒绝中带着怨气！
杨戈唯恐方晓婉再说出更加决绝的话来，连忙说道：“现在超市到处都是人，大家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传染者。就算不是为了你，为了乐乐，你也不要跟我犟了。我下午一定会过来，你千万不要出门！”说完就挂了电话。
又是为了乐乐，跟吴刚的话一样，为了乐乐，不能出门！方晓婉真的不敢出门了，他们说的是对的，听说这个病还没有药可治，乐乐才五岁多，如果因为自己的固执让他染病，方晓婉会后悔一辈子的。这几年来，方晓婉第一次听杨戈的话，没有出门。
1月23日下午四点，杨戈来到马场角小区那幢熟悉的楼下。他从车子后备箱里扛出一包米，提了一桶油，直奔三楼302那个心心挂记着的方晓婉家。方晓婉听到敲门声，还来不及开门，方乐乐便飞快地拉开大门，只见杨戈顶着一个帽子，戴着口罩和手套、护目镜，几乎认不出来。
杨戈在门口放下米和油说道：“楼下还有一包东西，我再跑一趟。”
杨戈快速下楼，从后备箱里取出两大袋东西，一个大黑袋里有面条、大白菜、洋葱、土豆等易存放的蔬菜，还有排骨和鸡肉，另一个大袋子里全是酸奶及许多的零食。
杨戈气喘吁吁地将东西扛到三楼，只看见方晓婉和乐乐都站在客厅，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全副武装的自己。杨戈进门将东西放下说道：“现在超市里能抢的东西已经都被抢光了，这些肉制品是我一大清早去超市买的。十点封城的消息一出，现在大家都涌往超市忙着抢购，你就别去凑热闹了！且不说人多危险，关键是你去了，也买不到什么生活物资了。”
方晓婉看着气喘吁吁的杨戈，眼睛里有些湿润。他还是那么细心，在生活上还是事无俱细地那么体贴。她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方乐乐冲上前喊道“杨叔叔，你的样子好象外星人哦。”说完准备往杨戈身上凑。
杨戈马上后退到门口，对方晓婉母子说道：“这几天我到处做采访，也不知道接触的人有没有染病！我得马上离开，听说这个病毒有隐性传播倾向，我怕万一传染到你们就不好了！乐乐，在家听妈妈的话，别出门！”
方乐乐懂事地喊道：“我知道了，谢谢杨叔叔！”
杨戈扫了一眼方晓婉和方乐乐，他多想脱下装备，留在这里跟他们一起生活。但他知道现在自己不可以，哪怕是坐下来喝杯水也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
方晓婉就傻傻地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沉，直到杨戈边关门，边喊道：“婉，接下来我会在一线采访，一线接触的人都不确定有没有传染性，我就不再进屋了。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会送到你的门口。”说完依依不舍地关上了门！
1月24日，是农历的除夕。往常这个时候，方晓婉也有自己单独过除夕的时刻，但今年的心情与以前格外不同。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这个城市象死了一样。外面听不见喧闹，以前多少会有一些零星的爆竹烟花声，在提示新年的到来。现在打开电视，感觉往年喜气洋洋的春晚都万分沉重，当看到春晚为武汉呐喊加油时，方晓婉的喉咙开始哽咽。
除夕夜一批批逆行赶往武汉的驰援医生信息，在网络上大为传播，这些白衣天使的到来，让武汉市民多少感到有些欣慰。今天才封城第二天，方乐乐到底是个孩子，他面前是杨戈买的零食和玩具，在他眼里，这个春节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正在方晓婉百无聊赖地看着晚会时，门铃响了。方晓婉打开防盗门，吴刚扛着大包小包就进来了。放下东西，吴刚就问道：“你这两天没有出去吧？千万别出门！反正我们住一个小区，有什么需要就找我好了。”
“你买这多东西？多少钱啊?我微信转给你！”吴刚咧开嘴笑呵呵说道：“这是冒着生命危险去中百仓储排长队抢的，你说值多少钱？”
“你帮我买这么多东西，总不能让你出力又出钱吧？”吴刚脱下手套，摸了摸方乐乐的头笑道，“买给我儿子吃的，花钱是应该的！”
方晓婉给吴刚倒了一杯水，边指着沙发说：“歇会吧！家里这么多东西，够我和乐乐吃一个月不下楼了。”
吴刚摆摆手说：“今天我就不坐了，以后别赶我走就行了哈！物资充足是好事，现在武汉定为战备状态，你们不出门就是为武汉作贡献！我得走了，记得需要什么，一定给我打电话！”
方晓婉还没有回话，方乐乐马上甜甜地向吴刚摇摇手“谢谢吴叔叔，吴叔叔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