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还未干的长发被她轻轻的捧起,再以一根松木发簪盘了个发,发簪是道家的,身上的袍子也是道家的,只是袍子显得有些肥大。
许是因为袍子的肥大,令这女孩沾染了一丝的仙气,虽说臃肿,却不失饱满。
对着铜镜,她是第一次看自己的脸,平时只能在混浊的雨水中凝视,原来,自己的眼睛是那般的大。
大到她瞥向了床头的石蛋,女孩哼笑了一声朝它走去,摸着石蛋,对它笑道:“赶紧孵出来,给他们看看。”
“咯吱”一声,破旧的木门被女孩推开,迎面而来的是这夜这山这风,她光着一对粉嫩的脚丫踩在石阶上,不怕,现在是夏。
虽说今夜星稀,但有七颗最是耀眼,一颗叫紫微,两颗叫东方辞,两颗叫绛曲,两颗叫小白。
“先生,怎么了?”疯……女孩见他们盯着自己,就好似皓月见了夕阳。
东方辞的喉咙动了,但却没有他的脚快,他的身影瞬间变的模糊起来,再快消散时又变的明朗,唯独那扇木门摇摆的有些令人看不清。
“真……真的是她!”东方辞转过头去,对着与小白一个神情的绛曲喊道。
绛曲动了,小白动了,两人一兽朝她围了过来,绛曲道:“弥弥陀,只知佛本无相,这人也是哩!”
女孩知他这是夸赞,脸蛋一红,羞涩的莞尔一笑。
“瞧瞧,以前脏兮兮的时候,哪里看的出脸红,这脸蛋白嫩的,在这夜色下也这般明显。”东方辞与有荣焉的赞道,自豪劲不以言表。
绛曲则是摇摇头道:“富贵不能淫。”
“不能淫我要什么富贵?”东方辞与他开了一句玩笑,一指女孩的脚丫,问道:“鞋子不合脚?”
“嗯,大了许多,袍子将就穿,簪子正合适。”女孩笑的十分可人,一对梨窝挂在嘴角,一对细眉落在眼上。
听闻她这话,东方辞笑道:“明日给你买上一双。”
“多谢先生。”女孩刚说完,又补上一句:“买双便宜的。”
“……”
这话令三人一兽陷入了沉静,许是各自担忧今后的日子吧,倒是女孩先开口,笑道:“先生,我还没有名字呢。”
“对对对,瞧,怎的将这事忘的一干二净。”东方辞拍了拍脑门,又嘀咕道:“东方珍……东方玲……”
绛曲一听这名字,连忙说道:“你这人,当自己是财主么,还要随着你的姓。”
女孩则是笑道:“叫什么都好,就是一个名字。”
东方辞狠狠的剜了一眼他,得意的笑着,一字一顿的强调道:“我,的,徒,弟。”
“呃……本座又没说不能收徒。”绛曲这话有一半是气他,但另一半确实也有收徒之心,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女孩的心,纯的那么难得。
东方辞连忙摆手,又换上一副苦脸,说道:“这话你真说的出口?先不论别的,与你一般光头吗?”
女孩被逗的大笑,绛曲嗤笑道:“不学无术,我佛亦有入世之道,有发也无不可。丫头,你若肯拜本座为师,本座保你……保你……”
“嘿,保什么?”东方辞见他语塞,不禁嘲弄道。
绛曲愕然,反问道:“你又能保什么?”
这下轮到东方辞说不上来,还好女孩担忧二人争执,抢先道:“前一日我还在泥汤中饿着肚子,如今能够穿上暖衣已是知足,二位师父莫再争了,要拜便拜两个。”
“嘶!”东方辞被她说的灵机一动,可绛曲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连忙插话道:“不可!本座修的乃是无上佛法,他是道家的把式,二者有违,不可同修!”
说完,绛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东方辞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曾想过集佛道巫三脉于凶兽之身,经女孩一提,倒又重拾了念头。
“你又不曾同修,怎敢说有违?”东方辞顶了一句。
绛曲面色一变,气道:“佛修肉身,道修元心,二者逆行,岂用试之?若你非要一试,那本座宁可不收这徒弟。”
见东方辞坚决,绛曲无奈只好重重的一哼,转身牵起了小白,临走时叹了一声,丢下一句:“佛说因果,道修机缘,今日月残,可叫素缺。”
素缺,素影缺遗。
迎着素影,渐行渐远。
东方辞将这二字念叨了几遍,又不得不承认,倒是比东方珍要好听一些。
素缺,女孩听后,那对空灵的大眼,映出了月影。
“名字听他的,修行听我的。”东方辞说笑间,自怀中取出一块圆珠,正是那日于老者手中得来的浮屠骨,只见他点指一绕,树上的一根枝条落了下来,在空中凝结成绳,似仙女环带一般,将浮屠骨裹住成链。
东方辞将那“骨链”戴在了素缺的脖颈上,怎么看怎么欣喜,不禁笑道:“素缺好看。”
素缺将骨链托于掌心,当皮肉碰触到舍利子上时,她突觉一股极大的吸力自掌心传来,不由得令她惊讶一叫。
“怎么了?”
“没……没事,多谢师父。”吸力稍纵即逝,素缺见并无大碍,倒也没有说什么,生怕惹的东方辞担忧,遂即对东方辞改了口。
东方辞“嘿嘿”一笑,倒也欣然接受,搓搓手说道:“既然没事,那为师便传你一篇心法。”
“心法?”
东方辞点点头,他自退出五步,站于山边,忽然双手一挥,引来无数流萤,流萤自成一列,于夜空下起舞,又随他的手而定于空中。
“好美呀!”素缺赞了一句,一只只流萤填补了今夜的星稀,倒是有一种摘星入目的感觉。
东方辞哈哈一笑,遂即在夜空中铺出一篇“文字”,又听他念道:“首篇,道原,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惟象无形,窈窈冥冥,寂寥淡漠……”
素缺听他颂着,自己则是坐在石阶之上,拄着下巴,望向那明亮的夜空。
一个字,一个字,似乎似成相识,但又不曾遇见。
待东方辞说完,漫天的流萤又顷刻间化散,好似脱缰之马,纷纷的逃窜。
“记下了吗?”
“记下了。”素缺笑道。
东方辞则是一怔,他原本是想逗弄一下素缺,这数千之文,寻常人怎会一目不忘。
“骗人的吧?”
素缺抿嘴一笑,甜美之声响起,她将那篇心法又背上一遍。
“这……这……”东方辞被惊的哑口无言,唯有吱吱唔唔了半天,吐出一句:“你还真是不同寻常。”
东方辞没有告诉她,自己可以读千万人的心,唯独读不出她。
一夜,无话。
早起的绛曲遇见了早起的东方辞,二人许是还在为昨夜的事而置气,相互望了一眼,又别过头去。
二人所说起的早,可却不如另一个人,直到香味传来,这才发觉。
不灵寺中有三座大房,一间是绛曲的,一间是东方辞的,一间是东素缺的。
素缺想了想,还是希望名字里有东方辞的痕迹,但又不想太长,便取了一半,姓了“东”。
此时,东素缺光着脚丫,端着一碟烧鱼,自二人面前穿过,香味引的二人一兽咽了口唾沫。
“鱼,是河里抓的,这里没有厨房和盐,徒儿用的是‘石盐焖烧法’,味道差了些,吃饱是不碍的。”好在小白是趴在地上的,东素缺踮起脚尖,便将鱼放在了小白的背上。
小白看着烧鱼而不能食,急的上下乱窜,说来也怪,任它如何动作,那鱼丝毫没有掉落,好似牢牢的固在背上一样。
二人便站在那里,看着东素缺拖着一块木板,有些吃力的扣在了四块大石之上,赫然成了一张大桌。
倒不是二人心肠冷漠,实乃是被她所惊呆了,还不容二人开口询问,东素缺匆匆的从二人面前掠过,不出片刻,桌上布满了吃食。
果子拌野菜,焖烧鱼,茱萸桃仁。东素缺以石板为盘,端着一摞大饼走了过来,笑道:“倒是找到了些精面,便拿来做了饼。”
绛曲回过神来,忙说道:“那是本座祭拜佛祖时用,做……做馒头使的。”
“大师还会做馒头呀?”东素缺放下了饼碟,朝二人甜美的一笑,正迎上了晨间的阳光,那一刻,许是叫美好。
东方辞也回过神来,不忘挖苦道:“他做的馒头,也就是你做的饼那么厚。”
绛曲狠狠的瞪他一眼,便牵起小白走了过去,听东素缺笑道:“那是少了老面。”
说完,东素缺再一踮脚,折下了一节枫树枝,麻利的折成了三对,又对小白打趣道:“会用箸否?”
小白很是配合的伸了伸爪子,好似反问:“你觉得呢?”
当三人都坐下来后,盯着面前的一桌餐食,东方辞先问道:“你……怎的起的那般早?”
“昨日师父传了心法给徒儿,徒儿便想着试试,许是那功夫太好了,令徒儿倍感神清,早早的便起来了。”
绛曲夹了一块鱼肉入口,他本就是老饕,虽说那鱼并无其他佐料,但肉质鲜嫩,饱含鱼味,不禁令他胃口大开,边吃边道:“呵呵,上乘心法,练之极耗心神,只会令人感到虚弱软力,看来你师父的心法不怎么样呀。”
“呸!”东方辞刚夹起一块桃仁,便被他气的震落在桌,本想发怒,却又压了下去,笑道:“你休想套我渊源。”
但他说完,话锋又是一转,也诧异道:“不过贼秃说的对,确实如此。为师算计着,你初学仙法而窥不到全镜,也许是还没摸到门槛吧。”
东方辞瞪了绛曲一眼,又偷偷的将那掉落的桃仁拾起,趁其不备放到了他的碟子中。
“怎样都好,徒儿会努力的。”东素缺嘴角微扬,将粉足翘起。
东方辞眼珠一转,坏笑一声也翘起了腿,又朝绛曲努了努嘴。
绛曲乃是童身,四肢短小粗壮,坐在石凳之上双足悬空,哪里还能似他们这样。
这一句,东方辞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