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堆积布满污垢的白桌,不论是高度还是长宽比例,甚至是被污垢掩埋的纹理,都是极为精细。
马哲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就像他从没在意过,留给妻子的映像,永远都是刻板强势,冷漠甚至偏执。
“那对你来说并不是一段完美的婚姻,你厌倦这段开始,就连你们的爱情结晶也只是权衡利弊,你不过是一个图谋利益的卑鄙之徒”
男人手肘撑着桌面,手掌交叉合拢抵着下巴,坐在马哲的对面,透过窗户外面黄红浑浊的暗淡昏光,刚好映射在男人左半边身体。
“那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得到了[我],我得到了[钱和权],换个角度来看,这只是等价交换,各取所需”
马哲眼睛布满血丝,臂膀上缺失的肉块,伤口血液已经凝固。
胡乱散射进来的昏光,让马哲的眼睛更加酸涩。
“你是头怪物,马哲,冷血至极的怪物,你从不会对弱者施加怜悯,感情只是你想要得到需要的东西,伪装出的手段,在你看来,一切不过都是交换,不论感情,还是肉体”
男人面无表情的继续说着,“所以,她知晓一切,因为你根本不曾做过伪装,即便是在困境中,你就跟她在一起,她也感受不到慰藉,压力,恐惧,导致精神出现扭曲,这都是你这头冷血的怪物造就的畸形”
男人左手指了指脑袋比划着。
马哲不置可否,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从他幼年时期就明白了一条铁律,“达到某种目的,必须失去相等的东西,而马哲只是选择抛弃感情”
“怜悯,精神上的施舍,那毫无价值,不过是弱者所依赖的肮脏饲料,这是对弱者变相的羞辱,虽然弱者乐在其中,但我从不会那样做,而这便是冷漠?”
马哲下意识想吞咽口水来达到缓解口渴的讯号,只是干枯的口腔好似被,劣质堆满霉菌的干燥剂吸干了水分,留下的只有灼痛般的饥渴,嘴唇上暴起死皮,浮现尸体一样的苍白。
“你是头怪物,马哲”
男人身子后仰,看向马哲莫名带着震惊,严格来说自己就是马哲的人格投影,记忆都是共享的,但自己似乎从来不了解马哲。
低下沉重的头颅,马哲不在做出言语。
“踏踏踏”
脚掌和木板碰撞发出沉闷声,更像是镶嵌在心头的擂鼓不停敲响,每一次敲击都让血液为之阻塞。
营养不良形成蜡黄皮肤,鬼怪般抽象的身材比例,蓬乱枯槁的头发胡乱堆叠,穿着被血液染红的连体白裙,手里窝着黑红污垢刀口还带着锈迹的水果刀。
整个人都透露着诡异病态感。
洛姻看着马哲,垂头无力的样子就像是ICU里坐在劣质塑料椅上低头祷告的病患。
“甜心,我好饿啊”
迈着畸形的步子,走到马哲身前,双手捧起马哲枯瘦至极的脸颊让他凝视自己,疼惜般抚摸着。
“我对你的爱,超过了一切,甚至是我们的女儿,为什么,你总是不管我,难道我这张脸还不够完美吗?难道我比不上外面的妖艳贱货吗?”
从轻柔的绘述转变尖声厉喊,精致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拿刀的手刺向马哲的胸前,撕裂出十几厘米的伤口。
马哲不为所动,仿佛是忘记上发条的木偶,松弛的螺丝,溢散着绝望冰冷的死寂。
坐在马哲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他开始认同马哲说的,所谓怜悯不过是变相的羞辱手段,从弱者那得到拥戴,以此达到某种不为人知的快感,或者是某种趋于畸形心理的目的。
“甜心,我太爱你了,就让你和小玲永远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洛姻扯出温柔的笑容对马哲这样说着,离去时还哼着泰坦尼克号的My Heart Will Go On。
她已经病态扭曲到了极致,马哲认为她只是个可怜人,但自己却不会施以怜悯。
血浆汩汩流淌,马哲恍惚预见了死期,最迟明天早上,自己就会变成逐渐散去温热的冰冷尸体。
在闷热的室内,不到一天就会腐败发臭,吸引肮脏的蝇虫,驱使于原始本能,为后代挑选卵窝,吞食溃烂的肉体直至彻底腐败风干,化为飞蝇,只留下一具枯骨。
落日的残阳犹似染上艾滋病的老妪,失去抵抗力彻底沦为病魔支配的对象,一点点消磨殆尽,附上更加深沉的黑暗。
马哲抬起头,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够斜视外界,同样的绝望。
男人已经消失了,不,应该说自己的某个人格。
12:47PM
莫名的听力加持。
从声音分辨来看,似乎洛姻就睡在客厅,上世纪仿制复古款式的真皮沙发上。
马哲能清楚的听到洛姻略微急促的呼吸。
咔哒,咔哒,咔哒
沉重,机械的钟摆左右晃荡,每一次摆动发出的声响,都让马哲产生距离死亡进一步的感觉。
过量失血,昏沉入侵了马哲的大脑,让他一直保持半昏半醒的状态。
2:06 PM
似是死前的迷离一般昏沉,马哲半昏半醒间听到,深沉黑暗笼罩的走廊传来粗重的呼吸回荡声。
伴随像是指甲抠剐大理石一样的刺耳声,肉掌缓慢踏足的究极沉闷,以及某种不明液体,滴落在地。
似乎能够脑补出那诡谲的场景,隐秘在黑暗中的畸形诡物,滴答着鲜血,在阴冷潮湿,堆满尸体的走廊中,拖曳着什么,尖锐的爪子摩擦,因潮湿生满苔藓的地砖发出渗人的刺耳声,伴随粗重的喘息流下一道颀长的血痕,一个寻觅吃食的危险讯号源。
马哲暗淡的眸子回转光泽,好像这个状态下让他的听觉异常敏锐。
粗重冗长的呼吸,像是陈旧的老破风箱,一上一下的缓慢压动,吹熄着暗淡的篝火。
不似人类的低吼,更像是人和猛兽的声音揉杂一体。
“怪物吗?”
马哲思绪流转,原本盘踞在楼道里的怪物,应该早就离开了才对,在它们的认知里,这里已经属于不毛之地,没有香醇可口的血浆,和新鲜肥嫩的肉食。
燥热如炉的室内,似乎因为外面粗重的呼吸,带走余热,并源源不断输送着冻结灵魂般的彻骨寒冷。
是的,马哲并没有恐惧,只是他这副不受控制的躯体,流下快速分泌的冷汗,本能发出畏惧的悲鸣,。
无法控制,疯狂跳动的心脏,极速分泌的肾上腺素,胰脏分泌的胰岛素。
危险的气息疯狂撩拨马哲的躯体,外面怪物好似闻到了马哲胸前伤口流出的浓香液体,徘徊在门外。
“吱呲呲”
指甲滑动摩擦防盗门,研磨黑板一样发出令人肌肉痉挛牙齿发酸的究极刺耳声。
马哲并不畏惧,只是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支配躯体。
磅
猛烈的撞击,防盗门周边的墙皮蔓延出树根般的裂纹。
几块不堪重负的墙壳脱落。
磅
撞击声诡异的和客厅悬挂的摆钟声音重叠一起。
磅
向内凸起的防盗门,预示着它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安全性。
危险的味道刺激下,洛姻从沙发上惊起,手里的水果刀不觉握紧几分,狂响疯跳的心脏证明,她孱弱的躯体对未知事物恐惧。
咔
黑色利爪刺破不堪重负的防盗门,犹似撕破纸张的莫名舒适,完好的东西遭到破坏激生的欢愉。
稀烂的防盗门,还残留被撕烂的铁条。
更为猛烈的粗喘,找到猎物后的终极愉悦,它并没立刻发起攻击,藏匿暗中等待猎物承受不住恐惧,失去理智胡乱逃窜的时候在送上死亡的挽歌。
距离玄关将近五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猛烈的粗喘,洛姻每次都感受到,来自门外呼出炙热的二氧化碳扑面而来。
洛姻只感觉自身的体温,被那一次次呼出扑面而来的炙热二氧化碳,带走身体血液的余温。
僵硬的像是血液被铅块替换,无法动弹,源自于畏惧高等生物滋生的恐惧。
“嗬嗬嗬”
发出意义不明的嘲弄,低沉沙哑的跟喉咙卡着积累十几年的浓痰一样。
“亲爱的……”
洛姻转头呼唤着,老实说洛姻现在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类似疯狂,类似恐惧,她的呼唤更像是一种道别。
嗤
不可能出现侥幸的反抗,这是绝对的碾压。
砰
缓慢沉重的肉掌和地板碰撞声,像是丧钟最后敲响,腐烂躯体里的灵魂发出歇斯底里的不甘。
皮肉和骨骼被扯断发出的畸怪声,犬齿刺透皮肉红浆滴答声两者交织。
马哲出现错觉,仿佛是临死前庄严肃穆的哀悼,或是哀怨的哭泣。
嗤
伸长的尾巴跨越四五米的距离,尖锐物刺透靠椅,再到背部贯穿胸膛,像鱼钩一样,尾巴尖端有着倒刺,死死扣在胸口上方,心脏还在为最后的苟活做着最后的努力。
“这或许就是坠入深渊前最后的光亮”,马哲看着窗户射进来的微光这样想着。
血淋淋的类人生物,没有皮肤,弯曲的腿,像是传说中的兽人才会有的腿部特征,长着粗壮的尾巴……
马哲最后的记忆停顿,却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