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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石棺前的夜之泪

在两个士兵的护送下,艾里斯满怀惆怅和不舍的向伦丁镇而去。这时已是下午,他们骑着马沿着凯隆丁大道前行,越过阳光下的村镇、田野和山川。

一路上,艾里斯小心的与两个士兵套着话,对公爵领面临的现状愈加清晰起来。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那些贵族和背誓封臣们担心触怒国王陛下,暂时不敢公然进犯,只能采用暗地里的手段。这样公爵领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但总算可以多缓上一段时间。

熔炎军团的3000士兵返回后,公爵领的战斗力会大大增强,但还不够,关键在熔炎军团身上。

我信任错人了,副军团长利安德尔用心不良,是雷斯科特国王给你许下了什么承诺吗?还是你一直觊觎着我的位置?不然以熔炎军团的战力,王国的曙光之剑军团根本拦不住。

有办法带回熔炎军团吗?

艾里斯想了半天还是摇头,自己已经不是统领军团的德里特公爵了。一个异界探索者,初级圣修士,能有什么办法呢?

黄昏的时候,他们经过了树篱村。这个小村庄已经没有活人了,静寂而凄凉。夕阳下的房屋没有一点灯火,空空的窗口如张开嘴巴的怪兽。两个士兵面露惊恐,催促着他赶快前进。

艾里斯却在路口停了下来,静静凝视着生前最后的战斗之地。德里特、艾里斯两个灵魂的记忆彼此交错,一幅幅画面凌乱的出现又消失。

他仿佛又看到追随他冲锋的战士,他们高喊着“至死向前!绝不后退!”的战斗口号,挥舞刀剑,策马奔驰,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那些视死如归的面孔,那些燃烧灵魂的圣光护罩。高德弗里戈法师、亲卫队长班尼迪扬克子爵、游骑兵大队长伊莱特尔……还有捂住喉咙盯着自己的哈瑞……

英灵已逝,但我不会忘记!你们不会白死,会有人付出代价的,我在此立下誓言!

阿克比、法塔里、黑魔、黑魔教徒,还有你——勒米奥……以及藏在这背后的人,不管你是谁!

格罗迪的脸又出现了,嘶吼着:“凭什么要我们先死?他们为什么不去死?我不服……”

格罗迪,这个问题我至今还是回答不了。可你不想死可以,不想你儿子死可以,但你不该刺出那一剑啊!

一剑斩了你,我问心无愧。当着这些战死英灵的面,你可曾有愧?

艾里斯的神色坚毅起来,最后深深看了这块浸满鲜血的土地一眼,他对两个士兵说:“我们走吧!”

他们到达伦丁镇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只余下天边微弱的昏黄余晖,“银辉光穹”的银色光幕逐渐明亮起来。今晚乌云很少,银辉下的小镇、树木和河流清晰可见。

穿过镇上狭窄简陋的房屋,镇尾就是绿石堡。这座小城堡耸立在伦丁河边,已有数百年历史,古老的石墙原本残破不堪,长满绿苔,远远望去就像用绿色石块建成。祖父塔伦费克男爵受封此地后又重新修葺加固,并挖掘护城河,引入伦丁河水四面环绕城堡,成为塔伦家族的祖地。

此刻,天色已晚,城堡十多米的吊桥已收起,高高悬在空中。两个护送的士兵上前喊话。城门墙顶上亮起了火把,一发光亮术将他们照耀得如同白昼。稍后,沉重的吊桥吱吱嘎嘎地落下,城堡的大门推开。

绿石堡守备队长哈斯路特带着几个卫兵站在城堡门洞里。五级中阶双剑游击剑士,不到三十岁,结实健壮的肩后交叉背着双剑,穿一身灰色链甲衫,浅褐色短发,无比宽大的下巴向前凸出。艾里斯只见过他两次,印象中是一个沉稳寡言的人,两年前老邓普斯退休后,由他接任守备队长一职。

一个护送的士兵上前通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哈斯路特。哈斯路特就着火把看完信件后,打量了艾里斯几眼,说:“艾里斯先生,你的来意女公爵已在信中说明。今天太晚了,你赶路也累了,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拜祭德里特公爵吧。”

城堡房间内没有昂贵的明光水晶,只在石墙上挂着一盏油灯,摇动的火苗忽明忽暗,将艾里斯的身影拖得老长。外侧的铁栏窗上,柔和明亮的银辉照亮了窗前的地面。

艾里斯没有休息,虽然骑了半天马,这具身体腰酸腿疼,疲累不堪。他放下背包,脱下圣修士长袍,光着上身,把岑木杖当做双手剑,在狭窄的房间里练起塔伦家族的基础剑术,配合着自己以大师级战士经验总结出的战能呼吸法。

木杖虽轻,但对于现在这副孱弱的身体勉强够用,真正的双手剑他目前还很吃力。幼年的感觉又回来了,手中的动作从生涩逐渐圆润流畅。

从五岁开始,他就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每天重复着家族基础剑术,一遍又一遍,直到累得站立不稳。千万遍的积累,让他很快熟练掌握了这套剑术。

同时,他惊讶的发现,这具身体吸收辉能的速度令人震惊,远远超过了当年还没觉醒的自己。附近的辉能异常活跃,仿佛都在争先恐后地进入他的身体。

而且炼化辉能的速度同样异常,换做未觉醒的常人,这么多辉能进入身体早就已经饱和,只能等待时间慢慢转化。而自己的身体像个无底洞一样,远没有饱和的感觉。

难道这具身体是传说中的绝世奇才?练完剑术后,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不是。在海萤星他修炼时,没有感觉艾里斯的身体有什么太特殊的情况。唯一异常的是从脑海中流出的辉能非常精纯,那应该是自己大师级战士的灵魂携带的。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一头雾水想了半天也没得出一个结论。

休息一会儿后,他在窗前的银辉之光中单膝跪下,低下头用神语虔诚祈祷:“光明之神,你执掌太阳,照耀大地。您的信徒祈求您降下神恩,清洗我的身体,净化我的心灵……”

更为活跃浓烈的银辉蜂拥而入,从全身游走汇聚到心脏,逐渐转化为金色神能。心脏内的金色光团颜色慢慢深了一丝。

祈祷完毕,他站起来疲惫地倒在木床上。照这个速度,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晋升到二级圣修士。而战能天启应该更快,他已经感觉到体内辉能有向腹部汇聚的趋势。

时间,我开始抓住你的尾巴了!他振奋地想。

只是,海萤星那边还是很麻烦。那边的辉能太少,修炼速度很慢,得多吸收点辉能,然后尽快返回海萤星,抓紧时间突破。

昏沉的感觉潮水般涌来,艾里斯打了个呵欠,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那两名护送他过来的士兵来向他告辞。临走时,那个叫安泽尔的士兵掏出一个钱袋递给艾里斯,说是珊朵拉女公爵的谢意,并说他骑过来的那匹马,女公爵也送给他了。

艾里斯没有拒绝,他现在没时间去做事赚钱。等两个士兵走后,他打开钱袋看了看,里面有20枚彭萨铁晶币。

收好钱袋,他出门找到守备队长哈斯路特。哈斯路特带着他从城堡西边角落的螺旋石梯向塔伦家族墓窖走去,两个士兵提着水晶灯跟着他们。

阴暗狭窄的石梯一直向下延伸,空气渐渐潮湿阴冷起来,泥腥味和若有如无的尸骨腐臭味混合着扑入鼻端。很快,他们来到了石梯的底端,这里有一扇门,粗大的红铜栅栏上布满点点绿斑,显得陈旧沧桑。

哈斯路特推开红铜栅栏,他们走入了漆黑冰冷的墓窖。水晶灯里的明光水晶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他们面前小小的一团。在一片空寂漆黑中,这团光亮显得份外柔弱无助。

墓窖用粗大的石柱支撑着,两侧排列着一个个半人高的石台,正面刻着家族徽章和死者的名字,石台上摆放着厚重的石棺。每个石棺前都放着一束白色的花,已经萎谢干枯。

位于前端的是塔伦家族的先辈,德里特公爵的石棺在墓窖后部。哈斯路特正要往前走,但艾里斯拉住了他,轻声说:“我想祭拜一下塔伦家族所有的逝者。”

哈斯路特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站住了,没有吭声。

在每个石棺面前,艾里斯一一单膝跪下,静静凝望着石台上的名字,然后低头行礼。

祖父塔伦费克,祖母塔伦坎蒂丝,父亲塔伦阿普顿,母亲塔伦柏莎,叔父塔伦文森,大哥塔伦克勒斯,二哥塔伦罗恩。

一个个名字被水晶灯照亮,一张张面容在艾里斯脑海中出现:或庄重,或严厉,或慈爱,或高兴、或恼怒……

最后,是一排并列的石棺,塔伦德里特公爵的名字在中间,两旁是塔伦丽塔、塔伦莫林,再外侧是塔伦哈瑞。

艾里斯首先在塔伦丽塔的石棺前跪下。丽塔,我的妻子。他闭上眼,在心里喃喃道;你曾说有幸遇上我。其实,你不该遇上我的。这些年,我辜负了你!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也没有机会去弥补了……希望你原谅我。愿你不再悲伤,获得永恒的安息……

在自己的石棺前,他迟疑了一下,忍住怪异的感觉跪下来。他的目光突然凝住,然后瞪大:枯萎凋谢的花束旁,还摆着一束小花,新鲜如同刚摘下,白色娇嫩的花瓣上布满眼泪般的紫色水珠,在水晶灯的光照中闪烁着淡淡的朦胧光晕,瑰丽而奇异。

精灵皇族用于悼念亡者的哀思之花——夜之泪。

卡蕾薇亚……这个名字在他唇边生生忍住,艾里斯猛地站起来,四面张望。你在这里吗,卡蕾薇亚?

他剧烈的动作惊动了一旁的哈斯路特。哈斯路特也看见了这束小花,惊讶地张大嘴:“这……这是精灵族的花,怎么来的?有人偷偷进入墓窖了?”

他抢过一个士兵手中的水晶灯,转身奔出墓窖,向上跑去,一路大叫:“来人,封锁出口!有人闯进来了!”

艾里斯本能想拉住哈斯路特,但又垂下了手臂。如果卡蕾薇亚在这里,她不可能会被这些士兵发现。而且,夜之泪一年都不会萎谢,这束花可能早就放在这里了。

卡蕾薇亚,你说过此生不再见。他苦涩地想:你果然做到了。也只有我死以后,你才肯来见我吧?精灵的固执高傲啊……

咚咚的纷乱脚步响起,光影和人影晃动,哈斯路特带着十几个士兵又冲了进来,四散搜寻着,十几盏提灯将墓窖每一处角落照得雪亮。

艾里斯苦笑摇头。往事如尘,前身已死,就让一切和德里特的身躯一起埋葬在这里吧!

他低下头凝视着儿子的名字。记忆中儿子的面容已经比较模糊了,当年陪他的时间也最少,只记得他有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喜欢撅着嘴巴生气,经常爬到树上去抓小鸟……

他又看向养子哈瑞的石棺。在儿子死后,他原本对哈瑞寄予了极大的期望,把他带在身边,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战技,支撑起塔伦家族。而哈瑞也没辜负他,17岁就已经晋升中阶武士。可最后,还是陪着自己一起战死了。

最终,这些熟悉的亲人都一一消失。他们已走入黑暗的长河,在永恒的死寂中远去,逐渐被世人遗忘。而我,本该也在他们中间沉睡。

艾里斯,是你用自己的灵魂之火将我救回。那么,你的那份人生我必将为你好好肩负起来,希望终能不负你所托……

哈斯路特阴沉着脸带着士兵走过来,显然没能发现什么。

淡淡的遗憾,从艾里斯心头掠过。卡蕾薇亚,还是忍不住想再见你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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