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元牧告别这里的时候,背起行李背包便走了。那篇专题报道被刊登在《明天日报》上,里面是一张大合照何奶奶、小满、小亮、小晶、小星……像是一颗五角星齐齐地粘在那个星星孤儿院的大门下,何奶奶从那手机上的照片仔细看了看,说想要一份报纸,要张字迹大的,这老了眼睛看不清。这篇报道被他单独找来一张报纸排版印刷,字迹被放大放大,照片还是那个样子,一张大合照……
孤儿院的人只会越来越少,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上新闻上报纸也没有用。
袁臻也得回去,跟着他。
“师傅,您去哪啊?”
“……你叫我什么?”
“……师傅…吧?”
“师傅爸?不敢当。”
“唉,师傅,我觉得我还是很有潜力的。”
“有潜力也没用。”
“我……”
“快回去吧,大学要开学了,快回去!”
“还有半个月呢…”
“回去,不要跟着我,我是办正事儿。”他背着书包蓦然挺住,转身对着这个初生牛犊的女大学生。
她猛地一顿足,险些往前一栽头,又稳住了自己的不协调的四肢。
“我知道,你是去调查。”
“……既然你知道,就明白这件事情严重性。”余元牧微微诧异,不过短暂惊讶后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我知道!但是——我可以帮助您。”
“……”他看了看这个一头齐耳短发,一脸傲气的女孩儿,试探地看了看,没再理她便走了。
“唉!等等我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别看我是个女孩儿,但是你一个大男人去调查凶神恶煞的……”
“……”她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小半个脑袋却突然停住看着自己的余元牧,她抓着书包带子盯着他一脸探究的眼睛,又低了一下头走看右看,扬起脑袋:“那个……我的意思是你这样一脸正气,这样的话目的就暴露了!我就不一样了,欺骗性还行,还可以帮你打打掩护啊——”
“你欺骗性?一个毛丫头?”
“喂!虽然我是吧,但是那是暂时的!看在这么多天我表现还不错的份上你就同意了?”
“你把它当表现?”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表演……哎呀不对!表——反正就是您放心,孤军深入不是明智之举,双管齐下分工合作才能药到病除!”袁臻比着“二”的手势,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余元牧看着天色,初生的太阳好似夕阳交映着田里的稻谷,黄绿黄绿地一片青涩的成熟,赶着镇上的破烂黄皮车也不早了。“别耶了。”元牧没再说话,继续往前大步走。
“哦……”袁臻看着他走了,穿过那条熟悉的小巷,就要走近拐角的地方。她抓着书包带子,也没有抬头看那片消失的阴影,准备等那人消失不见,走那人走过的还带着脚印和余温的路。
“还不走?”余元牧停在拐角的地方,看着低着脑袋的女孩儿。
“绝情……”袁臻念叨着,余光间估摸着他要走了,紧接着就要跟上,忽地听见一句不高不低的问。
“啊?!您说什么?”袁臻愣住了。
“……”余元牧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针分针秒针在转动着,要转身。
“啊啊啊,师傅,走走走!”那个女孩儿不愧是练出来的体能,一溜烟就跑到了那个男人身边,同他一起走进了那个巷子。
“师傅,我们等会儿是直接去医院吗?”
“就你这个反应能力,我很担忧。”
“哎呀,师傅,我那不就试探了一下嘛。”
“等会儿先去医院摸底。”
“噢好的!那我们是不是得假扮一下啊?”
“在医院没人注意你。”
“哦也对,那走吧。”
两人迅速进入了状态,一人背着一个行李书包一身运动休闲装穿过那条小巷。太阳升了起来,越过稻田、操场、楼房、学校……将那俩人的重重叠叠的身影映在墙上,还是那碗袁臻带着文心探索的小道,墙上还有着一些醒目的红色标语和多彩的模糊的年画。
两人蹲了一天的点,喝够了医院里四处飘散的消毒液,蹲在街边啃着面包喝着矿泉水。问了护士,郝医生夜里才上班。护士站里的信息倒是同针管里的药水一样,推进去又拉出来三番四次倒了几次嘴。
一个男人跛着腿下了车就要赶进医院去,那卷起的裤脚还有一个大大的渗着血丝的伤口,那四个牙印圈着的地方像是一块儿月饼。
“师傅……他——”
“嗯。”他咽下一大口水,矿泉水瓶被捏得一声响,嘴里地一大口面包便混着吞下,手背擦了擦面包碴。
“我得去看看——”
“你记住你是个记者。”
“记者不是要揭露真相吗?”
“记者是揭露真相,是靠证据,不是靠经历。”
“可是我去说了,他可能就去城里了。他就不会……”
“城里也有呢?你知道多少?州里呢?你又知道多少?现在没有证据,我们可以怀疑,但不要先入为主失去判断。”
“我……好吧。”她又蹲下来继续地啃着自己的面包,喝着水。
“快点,时间就是生命。”
“……啊?好。”袁臻几口吞着,灌下几口水,学着他的模样手背一擦,缓了缓和他冲了进去。
“走!”。
他们在安全的距离看着,仔细地听着那里面护士的推荐“国外的贵一点,但是效果好……国内的就之江疫苗好多人都选的这个。”
那只之江疫苗从冷冻箱里拿出来,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打着电话啐了口唾沫:“我他妈的,刚被狱里放出来,被只死狗子咬了……”“打狂犬疫苗呢……哎……哈哈哈变成狗了第一个咬你。”
他们看着那管疫苗打进了那个健硕的男人的皮肤,像一只不吸血的蚊子般轻轻地破开他的皮,一点点将肚子里的血放个干净。
“哎呀,这还痛?哈哈哈还不如亲嘴儿有感觉呢……”
交完费,将那单子捏成一团儿塞进裤口袋里,拖着腿和电话里的那个人调笑着走了。袁臻在医院里等着郝医生,余元牧跟了上去。
袁臻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上,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听着医院病房里偶尔飘出来的说话声、电视声、打骂声……在医院的走廊上还有几个医生交代着家属关于病人的病情,还有男人女人们商量着后事儿,他们毫不避讳且深思熟虑地谋算着用几千的材子几层的衣,一束光和空调里的冷气混着从她头顶砸下来,她想死大抵真是一件不必学习的事。
“大哥,这狗咬了啊?”
“哎,你谁啊?”
“看您这狗咬了,您这怎么还喝酒啊。”嘈杂的不隔音地包厢里撕裂出阵阵喧天的吼声,余元牧在厕所里洗着手,旁边的男人光着膀子一脸醉醺醺的冲进来,嘴里叼着一根烟。
“嘶……你谁啊?关你啥事儿?”
“哈哈这不来唱歌的吗?”他一边洗着手,一边对着镜子里那个在小便器前撒尿的男人说,“这狗咬了,喝酒不容易愈合,还得打狂犬疫苗。”
“这他妈的不说还好,还得遭几百个毛爷子。”
“哈哈哈对,你这搞不好这发了病——。”
“他妈的你才发病了,去去去,老子还得唱歌去。”
“大哥你等等。其实我是记者,是想来调查一下国内的——”
“你是记者?我看看?”一个记者证拿了出来,他晕晕晃晃地看着那几个大字儿。
“滚滚滚!是记者到了老子门前也得叫爹。”哄地门一关,撕裂的吼声还在继续。
“这外面有个记者,哥几个悠着点。”
“哎哟,这怕不是去了趟厕所以为去了趟仙人庙呢,还记者。那个他婆娘看着点儿啊!”
男人的划拳,女人的调笑东倒西歪散成一片。余元牧手里捏着的那张记者证上印着一张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年轻男人的寸照,上面挥洒着花花绿绿的灯光,流转一圈又走了,与这白底蓝衣的少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