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最喜欢上Y君的课,他是教中外文学课程的。Y君其实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因着教龄短和无背景仅仅是初级讲师,不过我觉得他的水平并不比那些中高级的讲师差,或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我没听过中高级讲师的课。Y君讲课引人入胜,很容易把你吸引到那个作品里面去,让你产生想阅读这部文学作品的欲望,尽管有些作品我读了之后觉得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好看,但也许也有翻译的原因在里面。
我不懂外语,对于外国名著只能看看中文翻译版的。对外国文学Y君似乎偏好法国著作,有一次课上他无意说他不喜欢巴黎圣母院,更喜欢基督山伯爵那种通俗小说。在我的眼里说喜欢读巴黎圣母院的都是附庸风雅,那本长篇巨著我看了三分之一就看不下去了,废话啰嗦一堆也不知写的什么。说巴黎圣母院好看的只怕都因为这本书名气极大,或者只看过电影,别的也没有什么了
因着这点我认定Y君绝对是非常喜欢文学的。于是我喜欢在课下找他去聊几句,诸如喜欢看哪个作家作品,喜欢什么风格之类。Y君说自己看书杂,什么都看。我又问他看不看外文原著,Y君笑说略懂一点英文法文,不过看原著时需借助字典。这无疑是谦虚的话,中国人看本国古典小说也不是每个字都认识。就连傅雷那种级别的翻译家翻译作品时也要把里面每一个词弄熟。所以我猜测Y君的外文水平即便不是精通也不会是泛泛之辈。这让我对他的崇敬又增加了一层。
有一次课下,我对Y君说其实我特别喜欢文学,也喜欢写作,可否下次带几篇我写的作文来给他看看,字数不长,不会占用他多少时间。Y君点头说可以,并说你喜欢写作这很好,可以多往这方面培养培养。这句话竟然使我兴奋了半天,一下子觉得自己那多少年来都被人嘲笑是不务正业的东西因他这句话一下子变得崇高起来,充满了人生价值,就好像奥斯特洛夫斯基说的人这一生应该这样度过那段名言,我恍惚觉得自己这一生就该在写作中度过。
我回去整理了几篇认为写的比较好的作文,说是作文,其实都是一千字左右的微型小说。这玩意儿虽没用处却也费了我不少时间,我认为应该可以入得Y君的眼,然后在某次文学课下的时候拿给Y君看。我本希望Y君会慢慢看,可不凑巧的是Y君说他那天刚好还有个聚会,有点赶时间,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用他已经练成的,飞快的阅读速度迅速把我几篇小说扫描完毕。然后点点头,似乎是赞许的口吻笑说:写的还是不错的,你还是有一点天分的。你可以以后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编一个易逝集什么的。
易逝集?什么易逝集?
Y君说就是记录过去发生的事情的集子,类似于搜神记、太平广记、阅微草堂笔记什么的,反正是笔记型的。
我一下子想到朝花夕拾,这个什么易逝集不知道有没有一点这个散文集的味道。可惜的是因时间问题并没有来得及问。
我后来在网上查过易逝集,并没有结果,从字面意思上我猜可能是说过去的事情是很容易随风而逝的,但一些有意义的还是应该记录下来。易逝集这三个字很有点那本美国名著飘的味道,我觉得Y君真真会起名字。
文学课到大三就没有了,我也没机会见到Y君,但在剩下的大学岁月里我一直把这本Y君所建议的这本易逝集放在心上,在课后的闲余时间更加花费心思在我那不务正业的写作差事上,又写了一些微型小说。到大四的时候既忙毕业又忙实习的同时也心心念念的要把那些写好的微型小说整成集子打印出来送Y君一本,倒也不负他当年的建议
毕业那学期一堆头疼的专业事情一串繁琐的过程手续,当真是疲累。可那本易逝集我还是抽时间整理好文字,对封面和内页做了儿设计,打印了出来并且装订成册,直到那时,我才觉得这是一本真正的,我自己的——《易逝集》。
毕业前夕,我特地在网上查了Y君的上课时间去教学楼找他。Y君刚刚下课。我急忙走上去问他还记不记得我。
Y君看了我一眼,笑道:我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具体叫不出名字。
我松了口气,有些印象便好,天天面对那么多学生怎么可能一个个叫得出名字?
我拿出那本自己做的集子,封面上易逝集三个字极为醒目。说您以前对我有过建议。说可以写一本易逝集之类的书,这个……
我的话还未说完,Y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易逝集?我没有记得我提过这个书呀?
也许您不记得了吧,我急忙解释,反正这是我自己写的东西,也是模仿以前人出的散文集,易逝集就是…..
我的话还未解释完,Y君又打断我的话笑道:你为何要起这个名字?文学作品的散文集里也没有那个文集会起这个名字,可能是什么轶事集或者异史集之类的,这倒是有。他顺便把轶事和异史两个字写在黑板上。
我一下子愣住了?那种当初的,易逝集的,美国名著的,随风而逝的,飘的感觉立马没有了。我竟然没有想到当初他说记录过去的事情有可能会是轶事集,譬如常说的名人轶事什么。虽然我不知道“轶”这个字是否带有“过去”的意思。
Y君最后礼貌的接受了那本易逝集,礼貌的说谢谢,并表示回去会看。但我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个了,不管之前我有多么在意。我完全沉浸在自己失落的情绪里:那封面上的,醒目的,还经过了字体设计的——“易逝集”三个字,就是我让自己在对Y君的,崇敬的情绪里,被自己的误解骗了两年之久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