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朱穆写下《临别书》,文中言辞恳切,发自肺腑,竭尽忠言,感人至深。后来朱穆又写了一封信,差人送于长子朱野。
朱穆道:“悦儿,此信务必亲自交于皇上手中,你且避过朝中宦官,不可让他们知晓。”
朱悦道:“只是单超耳目众多,我该如何不被他们发现。”
朱穆道:“你可趁明日朝中议事之时将此信呈予皇上,只说冀州百姓送来万民信,以感皇上之恩。”
朱悦道:“若皇上问何事送信,该如何答复?皇上问父亲为何不去,我又该如何答复?”
朱穆道:“你便说冀州黄河大水,皇上治理有功即可,百姓特送此信。若是问我,你就说今日我略有小疾,头昏乏力,由你代之。此事关系重大,你须多加小心,万不可怠慢。皇上看了此信绝不会为难你们。只是朝中复杂,回家之后便带着柔儿离去吧!”
朱悦道:“是,孩儿谨记。”
后来二人扶朱穆回床歇息,服了药剂之后,由府中下人照看。此时二人初婚,彼此尚有些嫌隙,再加上朱穆病重,那有心思同床,所以分居两室各睡各的。后来叶柔担心朱穆病情,叫那下人去睡觉了,自己亲自守候。那朱穆夜里只是偶有咳嗽,倒也睡得香沉。
次日,朱悦带着书信上朝,到了承德殿殿门,百官云集,有些与朱穆交好的官员问朱穆今日为何没来,朱悦也只是按原话搪塞。不过在殿门处等了半响也不见皇上,一直等到中午,却见中常侍单超独自走来,叫道:“皇上去了永乐宫,今日不上朝了,诸位大人回去吧!”
朱悦急道:“皇上何时回归?”
那单超瞟了他一眼,道:“怎么?今天是朱家公子来上朝议事吗?那朱公叔(公叔为朱穆的表字)为何没来。”
朱悦见他如此傲慢,心有不快,但也不敢做声,道:“家父有些小疾,今日由我代之。”
单超大笑道:“哈哈哈!那朱公叔年老体衰,好管闲事只怕时日无多耳!你这黄口小儿,又有何作为?快些回家去吧!”接着不再理会朱悦,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朱悦气愤难平,却不敢发作,趁单超走远大骂几句,只得回家。
回到家中,朱悦怕如实禀明会加重父亲病情,见朱穆还在安睡,叶柔正在旁边照看。悄悄地将叶柔唤了出来,与她商量。
叶柔道:“听说永乐宫是皇上寻欢之地,此事关系重大,须当如实禀明才是。”
朱悦道:“只怕父亲听了怒火攻心,加重病情。”
叶柔想了想,道:“爹爹辅佐皇上这么多年,又岂不知皇上为人,纵然生气也自有分寸。况且此事重大,若是皇上在永乐宫多日不归,耽误大事岂不误了爹爹?”
朱悦道:“爱妻说得极是!”
片刻之后,朱穆醒来,只见他脸色比昨日又加苍白了许多。他刚一睡醒便问道:“悦儿回来了吗?”
朱悦急忙跪下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朱穆道:“可将书信交予皇上了吗?”
叶柔道:“爹爹,皇上今日去了永乐宫,明日便回。”
朱穆气道:“哎...你不必骗我,皇上昏淫无道,每次去永乐宫少则一日,多则十日,没有定数。我只怕我多日不上朝,单超必疑心于我,容我想想。”片刻之后朱穆方道:“你明日可再到殿中,若皇上在,甚好。若是不在,我听闻蔡邕蔡伯喈这几日来了洛阳,你可去找他来见我。”
朱悦道:“父亲为何不找朝中大臣,却找一个无关之人?”
朱穆道:“朝中官员多为单超党羽,若是正直官员上谏,单超必起疑心。况且我时日无多不能再等,我自有分寸,你听我吩咐就是。”
朱悦答道:“是,孩儿领命。”
次日,朱悦去了承德殿,皇上果然未归。回来之后向朱穆交代了几句,便去客栈找蔡邕。
且说这蔡邕,字伯喈,今年三十左右,师从太傅胡广,此人年纪轻轻便精通文学,数学,天文,更擅长音律。前不久桓帝从中常侍徐璜那里听说蔡邕琴技高超,命陈留太守督促他为自己鼓琴。蔡邕无奈,只得启程,到了偃师地界,假装生病,又返回家中。这几日,蔡邕来洛阳只是为了看望他的老师。听说蔡邕整合古籍,新作了一首《天波浩渺曲》,极为好听。
朱悦见了蔡邕,却未实言。只说朱大人有要事相请。那蔡邕见是朱家公子邀请,整理了衣履便与朱悦同去。到了朱府,见到朱穆,此时叶柔正在服侍朱穆喝药。只见朱穆脸色由白转紫,眼眶深陷,病情似乎又加重了。蔡邕大惊:“尚书大人出了何事。”
朱悦哭道:“我父顽疾在身,即将驾鹤西去。”
蔡邕急忙走进去,向朱穆磕头道:“野人蔡邕,参见朱大人。”
朱穆见是蔡邕到来,急忙答道:“伯喈请起!悦儿,快为客人奉茶。”
蔡邕道:“朱大人所得何病,为何朝中无人知晓。”
于是由叶柔代劳将此中之事尽数讲给他听,又将那封书信呈上给他看。
蔡邕看了之后,一声长叹,道:“哎!恕在下直言,信中所述,发自肺腑,感人至深。只可惜当今皇上荒淫无道,宠幸宦官,害国殃民。纵然朱大人竭尽股肱之力;匡扶汉室之志,皇上未必会听啊!”
朱穆望天长叹:“哎!!我们做臣子的,一生所为,只为报效朝廷,造福百姓,至于得失成败非我们能所预见。只求倾心尽力,无愧于天地。”
蔡邕闻言,好生敬佩,随即跪下道:“大人为国尽瘁,孑然一身。小人好生敬佩,倘若大人有用得上邕的地方,邕无不效犬马之劳。”
朱穆喜道:“此事正须由你代劳,非汝不可胜任。”
蔡邕道:“不知大人有何差遣?”
朱穆道:“我闻皇上曾听徐璜之谏,命你为他鼓琴,可有此事?”
蔡邕怒道:“我虽喜好音律,又岂会为这无道昏君弹琴,我称病推辞了。”
朱穆喜道:“素闻伯喈为人刚直,今日一见果不其言。听说你做得一首新曲,名《天波浩渺曲》,我好生向往,可为我弹否?”
蔡邕忙拱手相道:“即然是大人愿听,小人荣幸之至,只是我来得匆忙,未带琴弦过来。”
朱穆道:“悦儿,将我的琴拿给伯喈弹奏。”
朱悦拿来琴为蔡邕摆好。只见蔡邕在琴上“商”“角”二弦弹了一下,只觉声音清脆,好似珠落玉盘,回响不绝,赞道:“好琴,好琴。”
朱悦道:“此乃伯牙古琴,乃是先秦琴师伯牙专用之琴。”
蔡邕大奇,抚摸着琴身,问道:“哦?如此好琴从何得之?”
朱悦道:“乃是世祖皇帝赠与先祖的。”
蔡邕不答,十指轻轻抚动琴弦。初时,只觉琴音袅袅,好似青烟缭绕,白云飘动。随着琴音变转,音色浓郁,又似群山环绕,云海相倾,连绵不绝。也分不清到底是云在山中,还是山在云里。正在意犹未尽时,忽而琴音急变,霎时云海翻腾,越急越涌,惊涛拍岸,好似凶禽猛兽一般要将这山峦侵蚀殆尽。正在惊叹好一副壮丽美景之时。接着琴声又变,只觉云渐消散,瑞雨微至,万物清平,花香鸟语。山中清气徐徐而升,凝结成云,原来山还是山,云还是云。
曲罢!只听叶柔道:“我听闻,许多名山之巅上素有云海,登高而望如临大海之滨,波起峰涌,惊涛拍岸,实为天下奇景。蔡先生因是观此景而成吧!”
蔡邕道:“嫂子真是聪明,此曲正是我昔日游览黄山时有感而发。”
朱穆叹道:“老夫临死之际,能听到此曲,也算不枉此生了!”
蔡邕道:“在下微末之艺,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朱穆道:“伯喈不必过谦,此曲愿意献给皇上吗?”
蔡邕拱手道:“愿听大人吩咐。”
忽然只听叶柔说道:“爹爹,我有一计,不知该不该讲?”
朱穆欣喜,道:“快快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