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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春去夏来,风渐渐地热了。吹开了稻花,吹黄了麦芒,也吹烫了淮海煤田那一座座高耸的乌金之山。

吴淮生在唐河矿的储煤场奔波吃喝着,指挥装煤,身上的白衬衣已被煤屑和汗水染成了黑不黑白不白的灰色。他那被阳光镀成紫铜色的脸不时变换着表情,嘴里的喊声也随之变换:

“王大山,你小子的车怎么老是挡道,好狗还不挡路呢,快,往旁边闪一闪!”

“骡子,快喝口水。你看你累得那个熊样儿。歇着吧,不能为了点儿加班费命都不要了。咳,真是我的好兄弟!”

输煤机的天轮飞速旋转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乌油闪亮的煤如同长流不息的小河哗哗淌着,在阳光的烤晒下弥漫起阵阵水汽。进进出出的卡车卷起团团黑雾,使吴淮生不得不时时眯起眼睛。

他此时的心境就如同这夏日的晴空般舒朗。创世纪公司随着主人孔勇敢的倒台而彻底土崩瓦解了,一龙公司没有了对手,统揽了煤炭业务,占领了全部市场,真可以称得上是一枝独秀。这些天来,他没日没夜地奔忙,要把过去的损失夺回来。当然,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宏愿,那就是在小龙的鼎力协助下,把公司办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企业。

一辆桑塔纳从远处疾驰而来,带起一股黑烟,在煤场旁边“吱哑”一声停住。乔小龙摇下车窗,向吴淮生招手。吴淮生快步走到车前,乔小龙示意他上车。

车里开着空调,吴淮生顿时感到一阵沁人肌肤的凉爽。乔小龙瞪了他一眼,不无挪渝地道:“哥,我看你不像公司的老总,倒像个监工!”

吴淮生笑了,挠挠头道:“不这样心里总不踏实,办公室有你在就行了。”

“一个能打胜仗的将军,应该是在指挥部里运筹帷幄,而不是在前沿阵地拼刺刀。”乔小龙把一叠订单扔到他怀里,“如果这些不及时处理,就会严重影响公司的业务,它比指挥装几车煤重要得多!”

“这个我明白。”吴淮生拿起订单一张张浏览着。“你签字不就行了吗?”

“你委托我了吗?有法律手续吗?”乔小龙提高了声音,语调里明显流露出不满,“哥诶,你这是正儿八经的公司,不是家庭作坊!”

“我委托你不就完了嘛!”吴淮生仍然是笑吟吟的。他显然认为乔小龙是小题大作,兄弟之间还谈什么法律手续。

乔小龙有些气急败坏了:“哥,我再向你重复一遍,你这是经营一个公司,不是开家庭杂货铺!总经理的职责不是别人能代劳的,因为它代表着全公司的利益,也显示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威!如果你要把公司发展成一个颇具规模的现代化企业,就必须完善内部组织结构,制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严格的规章制度和管理模式。否则,你就永远只能是个煤贩子!”

吴淮生不笑了,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小龙的话终于对他产生了作用,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重重地触动了他。他点点头道:“小龙,你说得对,要想发展壮大公司,就得有个章程,无规矩不成方圆嘛!我听你的!”

“我刚才说的只是我们要走的第一步。”乔小龙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第二步就是着手盖一幢像模像样的公司办公大楼,添置一些现代化的办公用具,比如电脑、仪器等。”他拍了拍方向盘,“你这部车也要换,至少得是六缸的奥迪。”

吴淮生不由睁大了眼睛。虽然他文化不是太高,但特别会算账,不仅快,而且准。他在心里粗粗划拉了一下,这几样没有个几百万是不行的。

乔小龙见他沉吟不语,面露难色,于是道:“这些都是公司的招牌,是一种实力的象征,所以必须抓紧进行。俗话说得好,树大才能招来金凤凰,这对公司以后的发展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些我懂,可是钱从哪儿来?”吴淮生摇了摇头,“公司刚刚才有了起色,现在还不是贪大求洋的时候,咱们应该走稳一些,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

吴淮生的态度是乔小龙意料之中的,他目前的认识水平还达不到一个企业家应具备的纵览商海风云的高度,意识不到挑战和机遇是并存的,没有风险也就没有发展,没有大的投入怎么可能获得丰厚的回报呢?

乔小龙此时只能对昊淮生进行耐心的解释,希望自己的话能对他有些启发,促使他下定决心,于是道:“哥,商场如战场,竞争是残酷的,你的对手孔勇敢和他的创世纪公司虽然消失了,但这只是暂时的,现在是市场经济,没有谁可以垄断一个行业,新的孔勇敢随时都可能出现。作为一个有宏伟蓝图的企业家必须有雄心大略,干好眼前的同时,还要展望未来。时间就是金钱,把握商机也好,有良好的信誉注重产品质量也好,说到底,最终的胜负还是取决于人才的竞争。我刚才说的前两步其实都是为第三步作铺垫的。”

“哦?还有第三步?”吴淮生显然被乔小龙说动心了,急不可耐的样子道:“快说说看!”

“我们不能只停留在倒腾点儿原煤和煤泥上,要做煤炭深加工的大文章,优化创新产品,只有运用科技手段才是振兴公司并立于不败之地的惟一途径。”

吴淮生听得两眼放光,顿时提起了精神。

乔小龙接着道:“而要做到这些就必须研究开发,关键的就是要有人才。所以我设想成立一个煤炭应用技术研究所。新的公司大楼盖成后,我们的实力就体现出来了,再许以高薪,不愁没人应聘。研究所就放在唐河边,把现在的那座小楼利用起来,环境幽静,是搞科研的最理想场所。”

吴淮生不得不佩服这位小兄弟的开阔思路,这有知识跟没知识就是不一样。如果他讲的这些真能成为现实,前景的确挺诱人。吴淮生开始正儿八经地关心起来,问道:“这研究所的筹备,你有合适的人选吗?门外汉不懂行的人可做不来这样的大事情!”

乔小龙略作思索,道:“合适的人选我倒有一个,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谁?”

“姚飞。”

吴淮生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你说的这个人是创世纪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吧?他可是孔勇敢的人呀!”

乔小龙笑了笑:“确切地说他是孔勇敢高薪聘用的助手,仅仅是老板与下属的关系,并没有太深的私交,这些从他丝毫不知孔勇敢、朱永生的醒靛勾当上就能看得出来。至于他的人品如何,咱们用的是他的技术和知识,也大可不必计较。”

吴淮生点了点头,觉得乔小龙讲得很有道理。人嘛,有奶便是娘,况且孔勇敢已经化作了灰,自己的担心的确是多余的。他最后问乔小龙:“你说的这些我同意,可是还得回到开头的问题上去,这钱怎么解决?”

乔小龙对着他抬抬下巴:“当然要靠你这个总经理解决了!”

“什么?”吴淮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说:“小龙,你可别跟哥开玩笑,你就是把我拆了卖,也抵不了几块砖钱!”

乔小龙叹了口气:“哥,不是弟弟我说你,你这脑子真该洗洗了,来个观念更新。现在成气候的公司企业,有几个是靠着自己的雄厚资本闯天下的?他们开始创业时,可能还不如你。本钱从哪里来,简单得很,银行!”

“你的意思是贷款?”

“当然是。”

“这可不是件容易事,要有抵押品,还要有担保。”

“如果你找一个人,这些就都不成问题了。”

这回吴淮生反应挺快,有些警惕地说:“你不会再让我去找郑市长吧?”

乔小龙猛拍一下吴淮生的肩膀,大声道:“哥,咱兄弟俩真是心有灵犀,你把我的心思摸得太准了!”

吴淮生连连摇手:“不行!不行!我绝不会再去找他,况且是为这种事情。小龙,你可不能再难为哥了!”

“这次不会再难为你。”乔小龙从包里掏出几页纸递给吴淮生,“我给郑市长写了封信,汇报了设想和需要解决的难题,这是底稿,你看看吧!”

吴淮生很紧张地连忙看信。一页看下来,脸上的肌肉松弛了。看得出,他对信上的措词还是很满意的。看完信后,他有些忐忑不安地对乔小龙说:“小龙,这样做合适吗?”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合适。”乔小龙样子很自信,“因为你现在已经具备了继续发展的良好基础和条件。公司壮大了,对市里经济建设的贡献也就大了,同样对身为市长的他也是个支持或者说是回报。”

吴淮生仍有些不放心,轻声道:“不知郑市长会是什么态度?”

乔小龙晃晃脑袋:“如果我的推断不出现误差,他很快就会主动约你谈话,而且十有八九会设法为你解决资金上的问题。”

吴淮生的脸上终于浮出了笑容,捣了乔小龙一拳:“你这个小鬼头,以后可以当我的老师了!”

乔小龙发动着车子,问吴淮生:“你是不是下去继续当你的监工?”

“去公司!”吴淮生这次回答挺干脆。

2

果然不出乔小龙的预料,郑重对吴淮生的雄心壮志大为赞赏,不仅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而且亲自对他的规划和设想进行了考证,经过市场调查和专家论证,确认了这是一个有着广阔前景,蕴含着巨大潜力的黄金项目。在他的斡旋下,银行一次性贷给了一龙公司全部所需的资金。

十七层的一龙大厦在唐河镇拔地而起,与河对岸的市区大楼遥遥相望,为唐河镇着实增辉不少。

大楼剪彩这天,煞是热闹。鞭炮声、锣鼓声,此伏彼起;硕大的汽球在蓝天上游荡,一条条上写“庆祝”“祝贺”之类字眼的彩绸条幅在炽热的夏风里徐徐飘动着。

大楼盗立在灿烂的阳光里,瓦蓝色的玻璃幕墙和银色的铝合金门窗相映生辉。楼的造型是乔小龙千挑百拣才在设计图纸堆里选定的。从正面看呈船形,预示着一龙公司将破浪远航;从侧面看则像火箭,正向着高处腾飞。楼前的广场中央是弯月形的音乐喷泉,随着水柱的交织,水花的飞溅,悠扬的乐曲在天地间回荡;广场的两侧是苗圃花园,绿树青翠欲滴,花朵妮紫嫣红;整个广场的氛围和情调,由不得你不心旷神怡。

剪彩即将开始,喧哗声顿起,楼前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由于郑重市长亲来参加,市里镇里的头头脑脑自然没人缺席,各方要员也大都来了,有银行行长、工商局长、税务局长等等。

乔小龙责无旁贷地担任了主持人。他今天很刻意地装饰了一下自己:笔挺的西服、笔挺的领带、笔挺的头发,显得容光焕发,气度非凡。刘跃进站在他的身后,正和孙凤珍亲热地聊着天。乔小龙走到麦克风前,宣布剪彩开始。

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郑重和吴淮生并排手执长剪,将红绸带剪断。吴淮生将剪刀放在托盘上,正欲随郑重转身,突然一声枪响,击中他的肩部。吴淮生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起初因为锣鼓声鞭炮声的遮掩,人们对枪声并没在意,待看到吴淮生肩脚部血流如注时,才猛地省悟过来,广场上的人群顿时如炸了锅般向四处散开。一位手拿遮阳帽的青年也随着人群撒腿狂奔。

乔小龙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摇摇晃晃的淮生。郑重大声盼咐秘书快去叫司机把自己的专车开来。而刘跃进马上就看出了开枪的嫌疑人,从腰间抽出手枪,向那个手拿遮阳帽的杀手追去。

年轻的杀手显然是个没有作案经验的新手,否则他不会开了枪后像贼一般飞逃,很快便自我暴露了。当他发现有个警察持枪追来时,竟然两腿发抖,再也迈不动步子,把手中的遮阳帽和手枪扔到了地上。刘跃进没怎么费劲便擒住了他。

郑重和乔小龙把吴淮生扶进红旗车,疾速朝市医院开去。

这边刘跃进随即便在一龙公司新楼的保安室里对杀手进行了审汛。结果很快便出来了,正如刘跃进预料的那样,杀手是朱永生的手下叫邓辉。以前只是街头小打小闹的混混,真刀真枪的干他还是第一次。刘跃进问他朱永生的踪迹,他说就在淮海市,是前天从上海潜回来的,昨天夜里给了他一支枪,还给了他一万块钱,并答应事成之后再奖他两万。刘跃进又问他是否知道朱的藏身之处,他说不清楚,但约好晚上七点整在桐江路口的无名茶楼二楼八号包房碰头。

尽管刘跃进推测朱永生不太可能在无名茶楼现身,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决定试一试。按照约定的时问,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带着邓辉早早地便进了茶楼。他们寻一僻静处坐下喝茶监视,让邓辉上楼在八号茶室等候。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刘跃进虽然抱的希望并不大,但心里还是禁不住有些许的紧张,冯自强和凡一萍也不时地看茶楼大门和上楼的楼梯口。

七点钟到了,刘跃进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突然,他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只听二楼传来一片惊叫声,紧接着,一团浓烟从楼梯口滚了下来。刘跃进大吼一声:“不好!”霍地站起,向楼上冲去。冯自强、凡一萍马上也意识到不妙,跟在刘跃进身后上了楼。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站在八号茶室门口,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天花板掀开了,墙壁露出几个大洞,茶壶茶杯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邓辉仰面躺在茶台旁,已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死去的样子十分恐怖。

冯自强咬牙切齿骂道:“朱永生个狗娘养的,又欠了一笔血债!”

刘跃进的脸渐渐变得铁青。他一言不发,只是双眼发红,像燃着两团火。

3

市医院外科病房里,吴淮生肩上绑着绷带,斜倚在床头。孙凤珍和乔小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得出吴淮生的伤势不是太严重,只是因为流血太多,脸色略略有些苍白。

“真是吓死人了!”孙凤珍把一个剥去皮的桔子递给吴淮生,“大白天,又是这样的场合,竟敢开枪打人。”

“他挑的就是这种场合。孔勇敢阴魂不散啊!”乔小龙意味深长地说。

吴淮生把桔子掰一半给乔小龙,不无忧虑地道:“这个姓朱的不抓住,挺麻烦。他搅得你不得安生不说,还让那些跟咱们合作的人担惊受怕,就怕对公司的发展有影响。”

“影响是会有些影响,但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乔小龙把桔子塞进嘴里,“他现在只是一条落水狗,时时刻刻都处于心惊胆战的逃亡生活中,我们大可不必把他放在眼里。再说刘跃进随时都可能网住他。”

吴淮生点点头,问道:“研究所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姚飞正在拟订购买有关仪器和设备的计划书,招聘广告也打出去了。”乔小龙说着打开包,抽出刊登广告的报纸小样递给吴淮生。

吴淮生扫了一眼小样,又还给乔小龙,道:“如果公司是鸟,这研究所可就是翅膀呀!千万马虎不得!”

“你放心,等你出院时,我一定会给你个惊喜!”乔小龙很自信地说。

孙凤珍见哥俩谈公司的事谈得眉飞色舞,就没有插嘴,听儿子说到这儿便忍不住了,瞪了乔小龙一眼道:“你要给你淮生大哥惊喜,就快给他找个媳妇!”

乔小龙撇了撇嘴道:“妈,这可应该是您妇联主任的份内事啊!”

“人倒是给他介绍了不少,可就是没他中意的……”

吴淮生忙打断孙凤珍:“婶子,咱们别谈这个,没啥意思!”

“我今天非谈不可,是这一枪把我震醒了。”孙风珍声音里充满了感动,“不是你不中意,你这全是为了小龙啊!你爸爸妈妈几年前临咽气前,都拉着我的手说,他们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见到儿媳是啥模样,没能抱一抱孙子,··…”

乔小龙眼角发热,把吴淮生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脸上,动情地低低喊了声:“哥……”

吴淮生很爽朗地笑了,以轻松的语调道:“婶子,您看您,这和小龙有啥关系?是我的缘分未到么。”

“唉——!”孙凤珍长叹一声,接着说:“这回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可就背上良心债了,也对不起你长眠地下的爹妈啊!”

吴淮生正要说几句劝慰的话,刘跃进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网兜水果,进门就说:“对不起啊淮生,到现在才来看你!”

乔小龙忙站起身让座。

孙凤珍已经拉住了刘跃进,忙不迭地说:“来,跃进,坐这儿吧,我回去给淮生炖鸡汤,你们哥儿几个好好聊聊。”说罢起身走出了病房。

刘跃进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很关切地问:“怎么样?伤得重吗?”

吴淮生欠欠身子道:“还好,没伤着骨头,医生说最多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刘跃进松了口气:“幸亏是个新手,不然可就真麻烦了,他离你只有十几米。”

“那个杀手钓没钓来朱永生?”乔小龙忍不住插话问道。

“妈的,别提了,想想就窝心!”刘跃进满脸的懊悔和沮丧,“鸡没引来还折了米。朱永生为了灭口,事先在茶室里放了定时炸弹,那小子当场就被炸死了。”

吴淮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道:“这个朱永生,真够阴毒的!”

“郑重市长为你被刺的事很恼火,把我们田局长训了一通,昨天晚上连夜开了市长办公会,认为这件事关系到全市的经济环境,限令公安局必须破案。局里紧接着也开了局务会,决定成立追捕组,由我担任组长,我这肩上的压力大呀!”刘跃进的双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你准备用什么办法抓他?”乔小龙又问道。

“发了通缉令,也上了公安专用追逃网。这小子是监狱‘专科学校’毕业的,在狱友那里学了不少对付侦查的手段,一时还难以奏效。”刘跃进说到这儿顿了顿,注视着乔小龙道:“你是法律大学的高材生,有没有好的办法帮帮哥?”

乔小龙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朱永生外逃也好,窝在淮海也好,都得在市里有眼线,不然就成了聋子和瞎子,也失去了隐藏的屏障。你现在惟一的办法只能是以人找人,这样才能占据主动。他以前在黑道上呼风唤雨过,目前他也只能找那些小兄弟帮他,这从他让那个姓邓的充当杀手就能看得出来。况且他逃走时,从孔勇敢那儿裹去了一大笔钱。黑道上的那些人渣讲江湖义气是假的,其实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主儿,为了钱可以不要命,所以你必须从他们那儿下手,寻找线索。”

刘跃进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不错,我是应该从这方面下下工夫。”

4

淮海机场。

迷蒙的细雨浸濡着浓浓的夜色,使得候机大厅门前的灯光愈加显得蒙陇。一阵轰鸣在机场上空响起,一架巨大的空中客车闪烁着刺目的指示灯盘旋落地。

一位身穿黑色西服,鼻梁上架着墨镜,手里提着一个黑色旅行箱的年轻人随着人流从出口处走出。他步履稳健,神态从容,虽然戴着墨镜,但仍能从那半露的脸上看得出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他径直走到出租车停靠处,背对着灯光摘下墨镜,上车后才对司机轻声说:“去玫瑰园!”

玫瑰园是淮海最有名的别墅小区,位于市郊小黄山脚下。这里聚居着外商和港台地区来淮海投资的老板们,被市民戏称为“租界”。

出租车司机以为遇到了大款,在发动车子的同时,甩出一句:“到玫瑰园一百元,不还价。”

黑衣人的声音依然很轻:“6767667,这个号码你不陌生吧?”

司机当然清楚这是监督出租车的举报电话,不敢再吭声了,挂档、踩油门,车子皮带轮发出一声尖啸,忽地窜了出去。司机示威似的用力捻下里程计算器,咕哦着说:“大晚上,还下着雨,候这趟班机快个把小时了!”言下之意,自己是吃了大亏。

黑衣人板着脸,并不理睬他。

司机本来想多绕两个圈子,想想这人对淮海并不陌生,又从倒车镜里看到他的脸阴沉着,便赶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此出租车很快便到了玫瑰园,在门口的栏杆前停了下来。

保安从警卫亭里走出。黑衣人摇下车窗,递给保安一个类似通行证的卡片,栏杆升了起来。

出租车在一幢小楼前停住,黑衣人递给司机一张百元大钞,司机找钱给他,他把那些碎票子推了回去。司机大喜,连声说:“真人不露相,您肯定还能发大财!”话没说完,黑衣人已下了车,向楼门大步走去。

出租车司机喜洋洋地哼着小曲,轻打方向盘,疾驰而去。

黑衣人在楼门前站住,摁了几下密码传唤铃,门锁“叭嗒”一声开了。他推门走进大厅,轻轻放下旅行箱,也不开灯,摸黑登向楼上。

会客室里一团漆黑,黑衣人摸索着在沙发上坐下。旁边卧室的门轻响一声,一个人影闪了出来。那人抬手摁亮了壁灯,灯光照出了他的面孔,正是朱永生。黑衣人忙用双手遮住脸,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低声吼:“不要开灯!快,关上!”

朱永生赶紧把灯关了。

房间里久久地沉默着,只有二人一高一低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朱永生终于憋不住了,咳了两声后问道:“才下飞机吧?”

黑衣人没有答话。

朱永生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是不是先洗个澡,弄点儿饭吃?”

“你不能在淮海呆了。”黑衣人终于闷声闷气地开了腔。

黑暗中的朱永生肯定是怔了一下。这从他说话的语调里就能听得出来:“咦,怎么了?你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吗?”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已经危险了!”黑衣人干巴巴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你的意思是……”朱永生嗓子微微打着颤。

“离开淮海。”黑衣人一字一顿。

“现在?”

“对,立刻!”

茶几上响起一下清脆的“叮咚”声。

朱永生连忙摸到沙发旁坐下。

黑衣人声音低沉:“这是珠海市郊香港公务员度假村的房门钥匙,具体地址和房号我已经写在了纸上。你到了那儿后绝不能随便外出,会有人照顾你的生活和安全。”

朱永生伸手抓起钥匙和钥匙下的一张纸。

“你可以走了。”黑衣人下逐客令。

朱永生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转过头道:“我们怎么联系?”

“不准你用任何方式跟我联络,需要你的时候我会通知的。”

朱永生酸酸地丢下一句“你要多保重”后,便大步出了房间,向楼下跑去。他那“咚咚”的脚步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深夜里显得特别响亮。

黑衣人这才仰倚在沙发背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5

刑警队小会议室里,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在研究如何查找朱永生。冯自强认为如果无目标地在黑道上查,范围太大,也有些盲目,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他提出能否在死去的邓辉身上琢磨琢磨。

凡一萍大眼一睁,莫名其妙的样子说:“他都死了还能琢磨出啥?”

刘跃进显然明白冯自强的意思,问他是不是以邓辉为中心,查一查他的狐朋狗友,从中找出线索。

冯自强点点头说就是这意思,既然朱永生让邓辉去当枪手,就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那邓辉周围的亲朋好友就极有可能也认识朱永生,甚至说不定知道他的行踪或是藏身之地。

凡一萍终于听明白了,眨了眨眼说:“你们这么一讲,我倒还真想起一个人来。”

刘跃进连忙问她想起了谁。

凡一萍接着道:“邓辉死了后,你不是派我处理他的后事吗?那天从无名茶楼把他的尸体拖走时,我就注意到他的家人中,有个女孩偷偷地抹眼泪。后来到了火葬场,这个女孩就哭得更伤心了,到最后简直是哭得昏天黑地,还昏过去一次。因为这女孩长得挺可爱,我就有些同情她,问旁边的人她是谁,他们告诉我说,她是邓辉的女朋友。刘队,你看咱们能不能先从她身上琢磨琢磨?”

刘跃进点了点头。冯自强也表示赞成,认为这个女孩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查就查。刘跃进和玛自强、凡一萍迅即开始了摸排查访。经询问邓辉的家人,得知女孩叫李燕,在唐河夜总会做领班,两个人相处已有两年多了,感情很深。邓辉生前常在家里说,要挣大钱,不再让燕子做夜总会的领班小姐。刘跃进和冯、凡两位手下又马上赶到唐河夜总会。老板告诉他们,李燕已经辞职了,但最后补了一句,说她在邓辉死后,常来这儿喝酒蹦迪,让刘跃进他们晚上再过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她。

夜幕刚刚降临,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就早早来到了夜总会,在能看到大门的角落处找了一个台位,坐下等候。此时正是上客的时候,大厅里放着强歌劲曲,镭射灯的光束像受惊的群兔,忽而冲上天幕,忽而跳到墙上,又忽而在地板上乱钻,弄得人眼花缭乱。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一会便喧哗声四起了。有十几个穿着很露的小姐出现在舞池中央,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又蹦又跳,不时地向客人搔首弄姿,显然这是夜总会特意安排的,目的是要挑逗起客人们的热情。

突然,凡一萍碰了碰刘跃进的胳膊,向大门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门说,“来了!”

刘跃进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细挑儿,披散着长发的女孩慢慢走进了大厅。由于她没化妆,显出让刘跃进颇感意外的清纯和朴实,尤其是她眉宇间淡淡的哀伤更让人生出几分同情来。她在离刘跃进他们台位很近的位置悄悄坐下,服务生走了过来,喊了声燕姐,问她要什么。她低着头说照旧。服务生很快便送来了一瓶干红葡萄酒和一个高脚玻璃杯。她没让服务生斟酒,自己“咕嘟嘟”倒满一大杯,一仰脖灌了下去,然后又倒满喝了下去,连喝了三大杯才停住。

刘跃进怕自己和冯自强过去惊了李燕,就让凡一萍先去接触接触她,尽可能把她带回队里询问。

凡一萍走到李燕对面坐下,对她笑了笑。

李燕抬起脸说:“对不起,这个台子我已经包下了。”

凡一萍又笑了笑,道:“怎么李燕,不认识了?”

李燕皱起眉头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凡一萍不得不提示她:“邓辉的后事就是我负责处理的呀!”

李燕显然想起来了,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因为酒精作用有些迷离的双眼也骤然睁大了,有些紧张地问:“你、你也来这儿玩?”

凡一萍不置可否,拿起酒瓶看了看说:“女孩子喝这么多酒可不好啊!”

李燕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慑懦着说:“是,以后不喝了……”

“听说你常来这儿喝酒蹦迪,”凡一萍斟酌着合适的语句,“还是在为邓辉的事伤心吧?”

李燕绞着双手,默不作声。

“事情过去就算了,你还年轻,生活的路还长着呢,别老是陷在里面出不来。再说,邓辉他不该受坏人的指使开枪打人,最后自己也遭了毒手。”凡一萍耐心地劝慰开导她。

李燕紧紧咬着嘴唇,仍是一言不发。

强劲的音乐声又响了起来,超分贝的声波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鼓发麻。凡一萍瞥了一眼刘跃进,见他正对着她向门外打手势。她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往前倾了倾身子对李燕道:“李燕,这里面太吵,咱们出去谈谈好吗?”

李燕的脑门上沁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她带着恳求的语气说:“警花姐姐,我去一下洗手间可以吗?”说着往里面指了指。

凡一萍见洗手间在夜总会的走廊深处,也就放下心来,道:“行,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李燕连忙站起身,匆匆穿过大厅,向走廊尽头走去。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李燕出来。凡一萍感到不妙。刘跃进和冯自强也等急了,走过来问凡一萍怎么回事。凡一萍说李燕去洗手间了。刘跃进说可能出问题了,去洗手间不会要这么长时间。他们三人赶紧去洗手间寻找。刘跃进和冯自强等在标有女性标志的门外,凡一萍很快便出来了,沮丧地说里面根本没有李燕的影子。

刘跃进让服务生喊来了胖老板,问他夜总会还有没有其他的门。老板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说没有。

冯自强黑着脸说:“你说没有是吧?好,我马上就查,如果发现有别的门,我铐你三天三夜!”

老板脸上的肥肉登时就抖开了,赶紧边递烟边说:“有有,但只有一个,在后面,我这就带你们去看!”

刘跃进他们跟着老板走向走廊尽头。老板撩开紫红色的窗帘,可后面并不是窗户,却是一个半人高的楼梯。拾阶而上,楼梯竟向旁边拐去,又登上半人高,眼前是一条更加幽深的走廊。沿走廊继续前行,旁边包房里的声音便不堪入耳了,有的似哭似笑,有的猪拱食般吭味,有的干脆就是大呼小叫。凡一萍用手堵着耳朵。冯自强揶揄老板说,难怪每次扫黄都扑空,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老板不敢回话,低着头飞快地往前走。

后门终于到了,老板推开厚厚的铁门,眼前是条黑咕隆咚的巷子。

刘跃进问老板:“李燕住哪儿你知道吗?”

老板挠挠头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

刘跃进摸出手机:“那好吧,我让打黑扫黄队过来!”

老板胖脸上的油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连声道:“刘队!刘队!手下留情!我明天就把楼梯口和这后门都封了,坚决不藏污纳垢!”他说着掏出纸和笔,匆匆写下几行字,“刘队,这是李燕租房的地点,她是郊县人,一直都住在这地方。但她现在搬没搬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刘跃进接过字条,扫了一眼,道:“如果你小子蒙我,应该清楚是什么后果!”

老板点头如捣蒜,脸上堆满笑说:“不敢不敢!如果你们找不到这个死丫头,就给我打个招呼,我今天晚上把夜总会关了,动员所有的小姐去帮您找人。”……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按图索骥,很快便找到了李燕的住处。还好,窗子亮着灯光。三人轻轻从警车上跳下,蹑手蹑脚来到房前。刘跃进叩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动静,又用力重重地叩了几下,仍是无声无息。他示意凡一萍说几句宽慰话。凡一萍提高声音道:“李燕,我们知道你在房里,别害怕,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快把门打开,不然你这可就是妨碍公务了!”可是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一片寂静,凡一萍有些不安地低声咕峨:“她不会出事吧?”一句话把冯自强说急了,他后退一步,猛地发力,用肩把门给撞开了。

三人快步走进,只见李燕窝在床头,正抱着肩瑟瑟发抖,床边摆着一个大旅行包,塞满了衣物,拉索还没拉上,看得出她是想连夜离开这儿。刘跃进不忧反喜,心里不觉有些踏实了,这说明她心里有隐情,不然不会竭力回避警察,甚至要逃走。他拉过一把椅子,在李燕旁边坐下,李燕又往墙角缩了缩身子,满眼惊恐地看着他。

凡一萍向李燕介绍了刘跃进的身份。

刘跃进尽量温和地说道:“小妹妹,你这心里藏着事我们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也就是为了解开你这心里的疙瘩。怎么样?能不能说出来听听?”

李燕听了刘跃进的话,不仅没有安定下来,反而比刚才还要紧张,愈加苍白的脸上肌肉抽搐着,颤抖着嗓音说:“我……我错了,我说出来,你们能饶了我吗?”

有戏!刘跃进不由得精神一振,和冯自强凡一萍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道:“只要你能讲出来,就说明你端正了态度,愿意主动配合我们的工作了,当然可以酌情减轻对你的处罚了。如果你能协助公安机关把问题弄清楚,还算是立功呢!”

李燕咬了咬嘴唇,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轻声说:“邓辉把那一万块钱给了我,他出事后,我一直想上交给你们,可又怕受处理,就……就……”她垂下眼,很羞愧的样子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慑懦着吐出后半截话,“就把这钱昧下了。”

“就这!”刘跃进有些失望。

“真的就这么多!”李燕抬起脸,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许多,“如果多一分钱,随便你们怎么处罚我!”

刘跃进明白是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想多作解释,苦笑了笑道:“小李,你好像还有一件事没讲出来。”

李燕又像刚才一般惊恐起来,拼命地摇着头。

“你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和那一万块钱有联系,但比它严重得多。”刘跃进启发她。

李燕理解不了刘跃进的提示,手死死地揪着头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又摇了摇头。

刘跃进只好点破:“这钱是谁给的?也就是说是谁指使邓辉开枪伤人的?这事你不会一点儿不知道吧?”

李燕终于明白了刘跃进的意图,弄清他们找她的目的并非是那一万块钱,她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有了些许的生动。她忽闪着大眼睛,声音平静地对刘跃进道:“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给的钱,邓辉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们想想,是这个坏蛋害了邓辉,如果我知道是谁,早就找他算账了,还能不告诉你们?”

刘跃进想想这小丫头说得也有些道理,为邓辉报仇的确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怎么可能隐瞒不报呢?!难道空忙活一场就这样草草收兵?但他觉得还是应该再努力一下。刘跃进思忖了一会儿,又看着李燕道:“邓辉出事前有没有流露过不正常的情绪?讲没讲这一万块钱是从哪来的?”

“没有。”李燕回答得很干脆。她想了想又道:“他只跟我说这钱是他做了一笔大生意的定金,如果生意做成了,还能再赚两万。”她说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他做的是这种卖命的生意!”

刘跃进从公文包里掏出朱永生的照片递到李燕面前,问道:“这个人你见过吗?”

李燕很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你仔细想想,邓辉周围的朋友,或是说他道上的兄弟,有没有他常在你面前提起,而你又从没见过的人?尤其是那种他认为很有能耐,比如老大、老板之类的?”

刘跃进的话终于起了作用。李燕未加思索就答道:“有!有!是有这么一个人!尤其是在他出事前的几天里,他常讲起这个人!”

“你详细说说,别着急。”刘跃进眼里闪出一点亮光。

“他说这个人以前是他的大哥,后来在一个大公司当经理,现在又成了他的大哥,手里有上千万的家财,来去坐飞机的,住的是淮海市最高级的别墅。”

“高级别墅?”刘跃进神情一振。

“就在玫瑰园。邓辉还带着我去欣赏过一次,那才真叫豪华!”李燕说着,脸上涌出由衷的向往和羡慕。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都振奋起来,如果把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用在此时,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刘跃进细想想,印象中朱永生并没有玫瑰园的别墅,可也许恰恰正因为此,疑点才更大,才更有希望。

想到这儿,刘跃进连忙问李燕:“这幢别墅的位置你还能不能找到?”

“玫瑰园太大,路又曲里拐弯的,恐怕很难记住了。”

“那你能不能辨认出来?”

“那儿的小洋楼式样都差不多,怕也有困难。”

“楼和楼之间毕竟有区别,”刘跃进给李燕打气,“比如房顶的颜色,一些特殊的造型,还有周围的环境等。应该还是有希望认出来的。”

“那我就试试看吧!”李燕终于答应下来。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都笑了。

6

一龙煤炭综合开发有限公司应用技术研究所的筹建工作终于全部结束了。原公司的办公楼经过重新装饰,焕然一新。乔小龙责无旁贷地担任了研究所所长,而姚飞则成了他的助手,担任副所长。虽说姚飞有好虚荣吹牛的毛病,但他在煤炭深加工这块领域的确造诣匪浅,这从他对研究所建立之初挑选的几个项目的考核论证上就能看得出来。因为淮海是全国闻名的煤炭基地,云集了众多的地质矿业人才,所以研究所招贤纳才并不困难。招聘广告在各大媒体公布后,高额的薪水和完成项目之后的优厚报酬以及保证科研资金的许诺吸引了很多有识之士,应聘者络绎不绝。乔小龙在姚飞的协助下,对应聘的人进行了考核和验证,经过筛选,聘用了二十位卓有建树的研究人员。

研究所迅速走上轨道,开始了紧张有序的运行。

这天早饭后,乔小龙按惯例在唐河边漫步,思考着全天的工作计划。清晨的阳光纯净而又温柔,抚摸着河滩的青草野花,将澄澈的河水染成了浅红,凉爽的晨风吹走了夜间的焕热,送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馨香。沉浸在恬静和安逸里的乔小龙,不觉神思摇荡,又想起了久别的郑莉,一股涩中有甜的温情悄悄在心中弥漫开来,思念油然而生。他难以自禁地抬起头来,目光茫然地眺望着唐河尽头水天相接的青色雾岚,心里顿时变得空落落的。

“小龙!小龙!”一阵大呼小叫打断了他的思绪,把他吓了一跳。乔小龙转过脸来,只见姚飞正从河堤上往下冲。

姚飞气喘吁吁地在乔小龙面前站定,喘了喘这才说道:“好消息,咱们研究所又拣了个宝!”

“宝?什么宝?”乔小龙疑疑惑惑地问。

姚飞的激动和兴奋这次没有做作与夸张,显然是由衷的:“中国煤炭学院毕业,还在国外攻读获取了博士学位,是咱们缺少的最最专业的人才!”他说着神秘地向乔小龙眨眨眼,又补上一句,“而且是位绝顶美丽的小姐!”

“你这后一句话就有些夸张了,而且多余。”乔小龙不无揶揄地瞥了姚飞一眼,然后往上面走,“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绝顶的,至于是先生还是女士,我们似乎不应该有这个概念。”

乔小龙和姚飞走进研究所的接待室。坐在沙发上的一位年轻女士连忙站了起来。姚飞介绍说:“这位是我们研究所所长乔小龙先生。”

女士与乔小龙礼节性地握了握手,淡淡一笑道:“久仰、久仰。我叫林非,前来贵所应聘,请多关照。”说罢未等乔小龙让座,便径自坐回了原位。

乔小龙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打量起这位颇有些傲气,却又举止得体的女士来。姚飞说得不错,她的确很漂亮,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细嫩雪白的皮肤如玛瑙般闪着晶莹的光,最为不一般的是她没有化妆,完全是一种纯天然的美。因为是夏天,素色的真丝连衣裙将她优美的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尽显女性的丰腆飘逸。她很年轻,不会超过25岁,这令乔小龙有些惊讶,推算起来,她应该很小的年龄就上了学。

林非轻轻端起茶杯,小口品着茶,偶尔抬起秀目,撩一眼面前的乔小龙,等待着他的发问。

乔小龙显然不想把同女士的见面弄得很沉闷压抑,于是用轻松的语调带有调侃地开了门:“您的名字和我们这位姚副所长相同呢,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分的。”

“我这个非是是非的非。”林非放下茶杯,脸上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果说得好听一些,也可以说是非同一般的非。”

乔小龙从她的口气里能听出保持一定距离的味道,不得不正襟危坐,神态变得严肃起来。他按照面试程序,逐项询问了有关情况,然后道:“林非小姐,想问一个题外的问题,您不会见怪吧?”

“请讲。”林非似乎是不经意地挺了挺身子,饱满的胸部顿时毕现,而且微微颤动了一下。

乔小龙不觉有些耳热心跳,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赶紧问道:“从您的简历可以看出,您不仅完成了优秀的学业,而且还在这个领域的实践中取得了一些丰硕的成果,况且家又不在此地,为什么不在国外发展或是在大的科研机构一展抱负,却要到我们的小研究所来屈就呢?”

林非终于很妩媚地笑了,圆润的双颊现出两个十分迷人的酒窝,她朱唇轻启道:“我不否认高薪是个因素,但这不是关键所在,最重要的是你们这儿有一个人尽其才的宽松环境和为科研项目提供充足资金的最佳条件。这对以创新为成就的专业人士来说,是最具诱惑力的。”

乔小龙不禁为她的理由生发出由衷的赞赏,对眼前的林非不得不刮目相看了。她不仅有着出众的美丽外表,而且内心也有着不同寻常的追求。这个才更让人觉得珍贵,尤其是物欲横流的今天,像她这样光彩照人的女孩还能耐得住寂寞,在枯燥的图纸堆里和冷冰冰的仪器前发愤钻研,实在是不多了。她刚才的傲气和刻板,此时在乔小龙的眼里立刻便转变成了颇具吸引力的特殊气质。

“乔所长,姚副所长,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告辞了。”林非做出欲站起来的样子,“希望你们能尽快通知我,录用或是不录用,我都十分感谢你们,毕竟贵所给了我应聘的机会。”

乔小龙沉吟片刻。本来他打算当场表态聘用她的,但想了想觉得应该端端架子,自己不论怎么说还是个所长,尤其是对这样一位心高气傲的美丽女孩,更应该显示出一种威望来。他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不紧不慢地道:“好的,我们会尽快研究答复你。能否请你留下你的住址或电话,以便于联系?”

林非站起身,从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字条,交给乔小龙,道:“我住淮海能源宾馆,这上面是我房间的电话号码。”说罢很有礼貌地与乔小龙、姚飞逐个握了握手,走出了接待室。

一股淡淡的清香在屋里弥漫。乔小龙仔细看着字条上秀丽的笔迹,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他问姚飞:“你看这位林非女士怎么样?可以用吗?”

姚飞撇了撇嘴角:“看不出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可能惟一特殊的就是故作清高和傲慢。”

“你傲是傲在嘴上,人家傲是傲在心里。”乔小龙瞪了姚飞一眼,“你刚才不还跟我说拣了个宝吗?怎么现在又变了?别在这儿言不由衷了,我看你是嫉妒了吧?嗯,是居心叵测!”

“嫉妒绝对没有,居心巨测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姚飞摇头晃脑,“我怕她来了后,你这个大所长神魂颠倒,没心思处理事务解决科研人员的后顾之忧,那损失可就大了!”

“胡扯八道!”乔小龙有些严肃起来,“咱们这是研究所,不是嚼舌头的市井之地,你要好好管管这张嘴,如果在这方面惹了什么麻烦,我要你好看!”

“跟你开个玩笑嘛!”姚飞赶紧一本正经,“其实在没给你打招呼之前,我就决定要用她了。她不仅才貌双全,而且挺稳重,举手投足也挺注意分寸,是个很难得的女性。”

“这才像个副所长的样子!”乔小龙忍不住捣了姚飞一拳……

7

刘跃进询问李燕,终于取得了收获,这让他颇感振奋。从她的话中分析,朱永生很有可能就躲藏在玫瑰园。这个别墅小区的确非常理想,由于它的特殊性,一般很难有人相信这儿会藏匿着逃犯。他通过治安户籍部门,查阅了小区每一个住户的情况,但结果让他失望:居住在此的全是外商和港澳台投资做生意的老板。最终,他只能做出让李燕辨认的决定,把这一丝希望全寄托到她身上。由于怕目标太大打草惊蛇,刘跃进让凡一萍带着李燕去找。

烈日当空,炙热难当。风是烫的,地上的水泥道是烫的,一幢幢别墅小楼也是烫的。凡一萍和李燕在玫瑰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身上的连衣裙干了湿、湿了干,仍是一无所获。因为这儿的确正像李燕说的那样,一幢幢小楼造型和颜色都大致相同,很难区别开来。

李燕不想再白折腾了,对凡一萍说:“姐,我实在找不到那幢楼了,咱们回去吧!”

凡一萍也意识到用这种方法肯定不行,再转一百圈也是徒劳无益,于是转开了脑筋,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她试探着问李燕:“这个楼的附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标志?比如摊点、商店什么的?还有就是楼的周围会不会有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植物,像花草树木等东西?”

李燕很认真地想了想,若有所思的样子说:“我记得离这幢小楼不远有个院子,里面有很多孩子在嬉闹,很像是个幼儿园。嗯,花草树木么……”她竭力回忆着,突然眼睛一亮,“噢,有了!楼前有一丛很大的葡萄架,我当时还摘了一颗青葡萄,酸得直倒牙……”

凡一萍顿时兴奋极了,搂住李燕又跳又叫:“这就好找了!这就好找了!”

她们擦了擦脸上的汗,又浑身是劲地找了起来。因为有了目标,一圈还没转完,李燕就在一幢刚才走过无数遍的小楼前停住了。凡一萍抬眼望去,楼前果然有一丛葡萄树,不远处的一个椭圆形大门里,传出稚声稚气的合唱歌声,显然是小区的幼儿园。

“是这儿吗?”凡一萍轻声问李燕。

“是的,就是这幢楼。”李燕用不容置疑的口气答道。

凡一萍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其实这幢楼跟其他的楼还是有些差别的,只不过是差别不大而已。首先是窗户,比别的楼要小得多,而且全都蒙上了厚厚的窗帘;其次是它没有阳台,外墙镶嵌的是像玻璃一样光滑的意大利瓷板,整个造型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恐龙蛋。

李燕抬脚欲往里走,被凡一萍扯住了。在没采取行动之前,谨慎行事是非常重要的,不能让楼房里的人有任何警觉。

凡一萍和李燕很快便离开了。凡一萍边走边摸出手机,拨通了刘跃进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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