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想回去?”
夜常明笑着问道。
“感觉得啊!”
易渐如实憨憨答道。
夜常明听到如此回答,沉吸一口气,阻止了他手里的动作。
“你如何看待这一次入院大考?”
“不就是生灵入院,择院择业吗?”
夜常明点了点头,微笑道。
“没错,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听说入院考的那位主试者设了生死两玄天,四门压阵,来筛选评优。”
易渐想了想,先将自己知道的信息梳理了出来。
“我于这人间二层奔走的时候,发现好多已经满员的客栈已经空出来了不少,应该是那些身怀破界光的考生去参加那最后的考核去了吧!”
易渐羡慕道,破界光人人都想得到,他并不能实质性的让生命得到升华,但却是让生命有机会得到升华的最简单的方法。
“所以呢?你怎么看?”
“难以企及,不敢妄语。”
易渐向夜常明笑了笑,夜常明笑意不减。
“就我们两个人,大胆的猜想一下,如果咱们也有那个资格呢?”
已经过了入试的时间,夜常明终于在今天再次提到了入试资格这件事情。
易渐看他说着玩笑话,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将己身带入其中思考。
“我觉得挺好,熬了那么多年,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书院,学一身本领,安身立世,不枉为人子。”
夜常明呆了点头,又问道。
“三千书院,各专何方,你近日来可有了解?”
“这个我知道,我这几天讨了一份客栈小厮的活计,其中往来客人,大都说过‘三宗六院七十二岛,余者各艺。’”
“那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大概说的是书院内部也分了层次,大到前面所说的三宗六院七十二岛,小到余者其他。”
“那你怎么看?”
这下易渐有些犯了难,他不了解实情,也不好说尽细节。
“我觉得可能就是让能力强的人多学一点,能力弱的人少学一点,大概吧!”
易渐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若执意要居去那三宗六院七十二岛,何解?”
“考得上就去,考不上就不去,何为执意要去?”
夜常明微笑着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若我偏要去呢?”
“啊?这……”
夜常明收回了眼神,坐了下来,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易渐也坐下来。
“若他进去了,能忍受住自己低人一等的这份耻辱吗?”
“你说的这个进去该不会是……”
易渐眼角抽了抽,心中有了些猜测。
夜常明看着他的反应,摇头轻笑。
“就事论事,不要去多想,假如是这样的一种情况,才低于位,该如何?”
“要我觉得也没什么,到哪都是学,若是一时听不明白,大可以花费多一点的时间,去弥补一下先天的缺陷。”
易渐看着夜常明的眼神,那份认真,让他的回答不忍含糊。
夜常明听后,低头继续笑道。
“那样的压力太大了,若是他还想更进一步,以表现自己优于常人呢?”
“那样的压力不就更大了?”
易渐不太明白,夜常明为什么会提出这样前后矛盾的问题。
“你不明白,那便不谈了,我现在只问你,是否真的能坚持本心,我要一个约定,想好回答。”
本心,何为本心。易渐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想明白夜常明所描绘的是一个怎样的问题。
他的出身早已注定,有些事情是需要经历才会明白的东西,没有人会给他讲这里面的究竟是一些什么垃圾歪理。
“没关系,直接回答我就可以。”
“我会的!”
夜常明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那份认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今后你只需记住一句话便可?”
才不配位,必遭其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简单十六字便是夜常明的全部意思。
“是什么?”
“大势所向,假亦真时,真亦假。走好自己的路便好,莫想其他。”
易渐听完这句话之后从夜常明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你上一句话有其他意思?”
易渐皱眉问道。
夜常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要分别了。”
“你要走?”
夜常明摇了摇头。
“不,是你要走了。”
“你不是不想我回家吗?”
易渐不太明白,夜常明总是微笑不语,而这一次的缓缓抬眸,他的眼神依旧是平静到了极致。
“我将你送进书院,但路要自己走,不要中途迷失了方向。”
“什么……”
易渐不解,想多问一句为什么,但话只说到了一半。
“走!”
夜常明没有再给他问任何问题的机会,一声大吼,压过了所有情绪,那因为用力而泛起血丝的双眸,让易渐心生恐惧。
“我……”
“走!”
易渐想知道已经走到这里的自己,接下里该去什么地方,但夜常明依旧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
那渐渐布满血丝的双眸,让易渐清楚了夜常明此时的决绝,平复许久后,双手抱拳,拿过行李,黯然离去。
夜常明在他离开之后,缓慢的平息着体内气血。
一只小牛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乖乖的呆在他的脚边,尾巴左右摇摆,安逸闲适。
又有一只满是憨态的小鸟,落在他的肩上。
小鸟很不同,却有着自己的名字,君白叫它小胖啾。
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空中逐渐飘远的白云,他那深沉的眼眸中不见一丝光亮,嘴角依旧是享受的笑意。
胖啾欢快地叫了一声,与一些人而言并不会很好听,但对一些人而言,那也是天籁。
秋天的最后一片树叶滑落,象征着隔断夏之生机与冬之静寂的凋零之秋,也已经过去了。
看惯了叶绿叶黄,君白只想这样好好的静坐着,静静地等到下一个盛世的到来。
远方隐隐可以感受到那些应试者们的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什么方向。
算了算时间,清净的时间怕是不长了。
离去的人儿,要对自己的要走的路清晰明了。
一阵风来,冰凉,君白享受着,嘴角上扬。
……
易渐离开了夜常明,他迷茫,却又不迷茫。
他已经走到了这里啊,怎么能就这样原路而返。
那个深深将他折服的人,是已经答应过他的,所以他要去试一试!
向着二层深处,三千书院,迈步。
不做空谈抱怨者,不做碌碌无为者,不做小家小利者。
……
“你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李墨耳旁,那是唐媚儿的声音。
意识幽幽回转,带着虚弱的语气调侃道。
“唉呀,难道是大美人你一直在这里照顾我这个伤患之人?这伤值了!”
唐媚儿看他这副样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一直这样说话每个准头。
给他倒了杯热茶,端了过去。
见李墨泰然自若的拒绝了自己喂茶的好意,唐媚儿便百无聊赖的坐到了一旁凳子上,盯着他的侧脸想着其他的一些东西。
哪有什么代价是可以让自己受伤都感觉值得了呢?
她看着忽然呛到了的李墨,不由得笑了起来。
多大的人了,还有连水都喝不好的时候。
一阵轻轻脚步声由远及近。
引得两人向门口望去。
唐媚儿起身。
李墨欲起身,却岂不得身,索性继续躺在了床上,但还是问候道。
“会长。”
“会长。”
来者,李歆。
“嗯。”
看了一眼半窝在床榻之上的李墨,李歆转身对唐媚儿道。
“媚儿,你堂弟有事情找你,好像是你父亲的意思。”
“好,我这就去。”
唐媚儿听到后也不再迟疑其他,将李墨手中的茶杯取了回来,归于原处,而后离去。
依旧是两个人的房间,但其中生活气氛却是明显降了好几分。
两人两两相望,俱是不知从那里说起的好。
正视着他,李歆负手站立,开口道。
“这些年辛苦了。”
“受尽了士族的优待,这得来不易的名誉可不能任由他人败坏。”
在李歆面前,李墨可是从来没有口花花过。
李歆听到他的回答后,笑了笑,略一思索,选择了长话短说。
他屈指一招,一柄小剑从绣花针大小,逐渐变回那天对阵神魔时的三尺模样。
“路上宝地偶遇,想来也是缘分,就给你带了回来。”
这柄剑的风采,李墨虽不曾见到,但是他心中那股随着剑的出现而随之升起的渴望,却足以证明这把剑的不凡。
没有忙着拒绝,他将这渐渐飘来的长剑捧在手中,仔细端详。
虽然现在他用的依旧是儿时的那把小木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见过真名剑。
他是李家的二公子,李歆常年不在家,他便是这人间三层李家的牌面。
他见过不少赫赫有名的剑,但唯有这一把,让他心生归属之感。
伸手握剑,长剑触手瞬间化作细长墨痕,让李墨得不到实体。
他的心跳快了,李墨双眼之中隐隐露出激动之色,但心中却为掀起波澜,剑是剑,可人也是人。
墨痕在空中游荡,而后开始流动,在他的周身流传。
人择名剑,名剑择人。
这是一个双向的过程。
在某一个瞬间,墨痕骤然刺出,钻进李墨右手食指指心。
宛如盛夏的一丝清凉,李墨望着指心冒出的小小血滴久久出神,享受着身体中久久回荡着激流感,不可为万人道哉。
李歆注视着这一切,感受到李墨的状态渐渐好转,微微一笑。
“拿着它,不可丢了我李家的风采。”
“那是自然。”
李墨带着满是敬重的语气回道,望着李歆,目光炯炯。
“最后一件事,能完成潭天的安排吗?”
“我的那一部分,一定可以。”
李墨缓缓躬手答道。
“嗯。”
李歆嘴角笑意不减,轻轻回应了一身,而后化作一缕青烟,散于无形。
……
路上。
一位少年背着竹箱,里面装着画卷经籍。
坐于一个黑白之色的八尺虎之上。
纹路清晰,鬃毛飘扬。
行至一小湖边,巨虎忽然停下了脚步,呼喽着凝视那盘坐在湖边,静静观水的少年。
湖面明净,杨柳依依,世外的一切繁杂,到这里仿佛都静了下来。
在这片天地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起眼,细细观去,唯二能让人看出来这静中之异的,有少年,有他正望着的这湖水。
背着竹箱的人,从巨虎肩上跃下,望着这人,这湖。
这片宁静的美好,让竹箱少年心中不快一下子去了大半。
“你好啊!”
来到观湖少年的身旁,竹箱少年带着些许笑意轻声开口问候道。
“你好。”
观湖少年平淡的看着湖水微笑着回应道。
对于他的无礼,竹箱少年也没有太在意,找了块空地在他身旁坐下。
“找我何事?”
竹箱少年,也同样看着湖泊问道。
“无事。”
“无事是何事。”
“无事便是不要生事。”
“人生而自由,当随心所欲。”
竹箱少年,露出笑容,回答道。
“射御礼乐书术,君子之艺,做人做事。”
“臣之道,而非君之道。”
听到如此回答,观湖少年也是微微一笑,目光不曾移动,但却是有了思考的神色。
“是啊,臣之道,而非君之道。”
竹箱少年低头笑了笑,这湖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他欲起身,想着目标的方向,带着自己心中所坚信的理念,接着走下去。
可是,不能。
一如他所思所想,观湖少年在这里,便不是为了让他能够顺利走下去。
他执意,他亦执意。
湖面依旧平静。
“可,上下兼备,才德并行,各司其职,终是要有人的呀。”
“二十年前,那最后一缕正气消散的时候,这人间啊,早已是让人失望透顶。”
书箱少年艰难的站直了身子,震得周身空间晃荡。
“无知。”
“是啊,我宁愿做错也不愿什么都不做,我想让他们的祝愿永远美好,所以不想看到这样一个糟糕的人间,所以我要让着人间依旧美好。”
竹箱少年平静无波的眼中,有了一丝光亮。
“即便是毁了它。”
他要走,没有多少人能够拦住他。
这就是命数吗?即便已经出现了变数。
观湖少年望着湖面如是想到,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人间脉络,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山河的始末走向。
“我认可你了,跟着我吧。”
竹箱少年的才能他认可了,观湖少年看着湖面,左手伸出,向着竹箱少年的方向轻轻下沉,让他再次坐了下来。
“我能得到什么。”
“真相,事实。”
……
两人观湖问答,一问一答便是数日光阴。
“这世间真的有伟力吗?”
竹箱少年眼中迷茫了。
“此事不重要,关键的,是你是否做好了直面未来的准备?”
观湖少年微笑问道,起身,便走了。
竹箱少年散去了巨虎,紧跟着眼前的这位满是书卷气的普通人。
人间路未尽,吾亦是行者。
此湖,名为心湖,藏着人间大恶,正如人心的某个角落,总是隐藏着那么一丝不可与外言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