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雯有些担心宁安:“你还好吗?是不是生病了?”然后有些小心地望了望四周,低声道:“下午第四节你没来,班长记你旷课了。”
“我没事,肚子不舒服,好像还有点发烧。”
“我就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有多红!”
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原来以为很难办到的事却出乎意料的容易。
那时候宁安已经隐隐有些明白:说谎是会上瘾的。
很快宁安便为此付出了代价,第二天早上五点二十左右,她刚从床上起来还没走出宿舍便呕了一地。
她生病了。
早上别人出操的时候,宁安难受地趴在自己的桌子上一直哭,一直哭。
疾病侵扰她的身体,汹涌而又陌生的情绪淹没她的神经,她好难过,以至于根本分不清那是痛苦还是伤心亦或是是委屈。
早操结束后,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进来,每一个人都很关心她,宁安埋在桌子上,任由眼泪无端地被挤出眼眶,如此软弱的自己让她觉得好丢脸。
下了早自习,王晓雯陪着宁安到诊所看病,医生给她打了一针包了两天的药,还没到中午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好的太轻易,以至于宁安觉得早上那个难受的死去活来的自己有点蠢。
在病中,宁安写下了她人生的第一封信。
黑猫同志:
你好!
不知道这样的称呼是否合适,由于整件事是由一只黑猫引起的,而我又不知晓您的姓名,为了方便书写我姑且先称呼您为黑猫同志。
如有冒犯,还请原谅。
我是宁安,我们家在村中间的马路边上,母亲是小学教师,父亲养鸡,家中还有一个哥哥。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我的母亲,我想您大概也认得她,进而可能会认得我。
前天清明,我陪父亲以及其他家中长辈一起到村后的坟地里祭祀祖先。回程的时候,偶然看到一只黑猫从一处有些破败的院墙上一跃而下。
因为家中老猫曾经生过一只黑猫,我便觉得与这只黑猫颇有些缘分,甚至隐隐希望从墙上跳下来的黑猫便是我家的那只。
鬼使神差之下,我便寻了过去。正巧看到黑猫在一石板上饱餐,四周野草丛生寂静无人,黑猫见到有人立刻叼着啃食一半的老鼠逃之夭夭。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此处之偏僻,又有些惊异不知是什么人在这种地方开垦出一块儿菜地。可惜里面杂草丛生至少有几个月未有人打理。
我在篱笆旁发现了一盆仙人掌,甚是喜爱,以至于生出一丝占有之心。不想却在花盆底下发现了写着地址和一些……决然之语的纸片。
说来惭愧,那日清明,纸片上的言语又有几分骇人,我有些害怕匆匆离开,不想却把那张纸片一起带回了家。
不过你放心,我昨日已经把您的留信物归原处。
只是想到上面的话,心中不免有几分惴惴不安,害怕自己不小心犯了大错。
如果可以,不知能否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我虽人小力微,却也会尽己所能。
还有……你现在还好吗?身体健康吗?有受伤吗?
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会让你如此轻易地说出那个字。
如果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还没有打消那个极其不好的念头,我想我大概也不会好了。
我说不定会天天做噩梦,也许哪一天走在路上会被车撞。你相信吗?我今天生病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病了,我知道这都是你害的。
你是故意把纸片留在那里的对不对?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巫师,你在上面施了法术,要把自己的厄运转移给那些碰过纸片的人!
我肯定不是第一个倒霉鬼!
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有点担心你,我害怕你真的会死。
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死,可是我不想你有一丁点是因我而死,我害怕。
请你不要死,如果你死了你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那些活着的不如你的人会一遍一遍的嘲笑你。
说不定,你死了之后会变成一只鬼,那些鄙夷和讥笑大概会难听的让你想要活过来。
我不知道你有多痛苦,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有解决的方法,如果饿了就吃东西,如果冷了就盖被子。很多问题我们解决不了,也许并不是因为它有多难,可能仅仅是因为那个解决问题的方法你还不知道。
世界那么大,聪明的人那么多,生命那么奇妙,也许你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时间,那些复杂的扭曲的让你痛苦的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等到那一刻,你也许会比任何人都想嘲笑曾经的自己。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们班的走廊上有一盆水仙花,花开的很漂亮,我趁着没人摘了一朵放在了信封里,可惜你收到信的时候水仙花大概已经干了,不过香味应该还在,希望你会喜欢。
今天的太阳真好,晒的人又困又乏,好想大睡一觉。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期待您的回信。
宁安
2004.04.06
宁安把写好的信交给传达室的老师,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于她而言只剩下等待。
日子周而复始,看似简单却又有不一样的惊心动魄。
宁安的身上莫名生出一个又一个红疹,红红的,形状扁平,大小不一,小的如黄豆,大的如扁豆,奇痒难忍。
刚开始只是胳膊上有几个,慢慢的背上腿上到处都是。宁安买了几管皮炎平把能抹的都抹了个遍。
星期六下午别人在宿舍洗衣服,宁安趴在床上光着屁股老老实实地求着王晓雯帮她上药。
柴晴闲着无聊在一旁围观,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红疙瘩心里直犯怵:“怎么这么多!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宁安强忍着想要狂抓的冲动,把脑袋死死地埋在枕头里:“这还算少的呢!你是没看我身上,除了脸,全身上下哪都有!”
“那得多难受啊!你说会不会是蜘蛛?”
“不能吧,就算有蜘蛛也不能只咬我一个人吧。”
“也对,那会不会是因为被子太潮了,你要不把被子晒晒?”
“晒过了,没用!”
“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我都看了几回了,药也吃了不少,完全不管用!”
柴晴也没辙了,只得转移话题:“你们俩感情真好,要是我生了这病,估计只能自己瞎摸着抹药。”
王晓雯不是这个宿舍的,和柴晴不熟,听了她的话只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宁安倒是有些得意:“要不是晓雯帮我我估计都快疯了。”
宿舍长徐萍端着一大盆洗好的衣服进来,三两步挤到宁安的床边,一巴掌拍在她光溜溜的屁股上:“没想到宁安屁股这么翘,还挺软!”
宁安羞的满脸通红,一翻身从床上跳下来赶紧把裤子提上去,气呼呼地指着始作俑者:“你……你流氓!”
其他人瞧着有趣,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就连王晓雯都不例外,瞧她那要笑不笑憋的难受的样子,宁安只觉得委屈。
自己好好的屁股怎么能就这么被个外人给摸了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宁安倒霉,刚吃过晚饭,身上的疙瘩便跟活了似的一个个痒了起来,不是一般的痒是那种钻心的痒。宁安实在忍不住用指甲又挠又划,直到挠出血那痒劲儿才有一丁点下去,如果可能宁安真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肉一块儿一块儿给剜了。
实在受不住,宁安无计可施,只差撞墙让自己晕过去。
宁安几乎是一边哭着一边给自己老妈打电话:“妈,我身上出了一身疙瘩,背上一大片,我痒得难受,你快过来吧,我受不了了。”
老妈刚开始没当回事:“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下去,我不是说了让你把被子晒晒。”
宁安带着哭腔,委屈的要死:“我晒了,可是越晒越痒。”
“不可能!你是不是没晒,妈妈说了多少次了,你要听话!”
宁安崩溃,暴哭,一遍一遍朝着电话里喊到:“我晒了!晒了!我说了多少遍了我晒了!你快来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妈,你快来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宁安像个疯子一般痛哭流涕,旁边等电话的同学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老妈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好,好,你别急,我现在就过去,你不要乱跑,我半个小时就到。”
宁安虚握着拳头抵住被泪水浸透的眼睛,心中难以平静:“那你快一点。”
“别哭了,我的小祖宗,我现在就去,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宁安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她擦干泪,低着头没有勇气看周围一眼,迅速跑掉。
母亲的承诺让等待变得不那么煎熬。
听到母亲的呼喊,宁安迫不及待地奔出教室,远远的看到母亲扶着自行车向她招手。
不知道怎么宁安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胸中有千言万语,在那一瞬间只剩一个字:“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