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种,隐秘的,说不出口的小心思,无论王晓雯怎么拜托她,宁安也没有给王晓雯看那封信。
在王晓雯问她还要不要回信的时候,宁安竟然毫不犹豫撒了谎。
也许,在每一个少女的心中都藏着一个秘密,有时候它会变成一块普通的小石头,无声无息地淹没在生命的河水里。有时候它会变成一粒种子,把根深深地扎进你的身体里,与你一同走过漫漫四季轮回。
星期六的晚上,当每个人都在唱着那首《我的心太乱》的时候,宁安的心里只想着那个叫做傅斯然的人。
“你怎么哭了?!”王晓雯像看一只怪物一样看向宁安。
“什么?”宁安有些茫然地扭过头,当眼泪落到她手背上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哭了。宁安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她只能含糊其辞:“大概是歌词写的太好了吧!”
王晓雯有些恶寒地倒吸了口凉气:“我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你也太夸张了吧,怎么感觉有点瘆得慌。”
宁安擦掉眼泪,硬着头皮往下编:“这叫共情,说明我情感丰富,有艺术细胞!”
夜里难以入睡
用什么可以麻醉
情绪太多?怎堪面对
不是不要你陪
有些事你无法体会
卸下了防备
孤独跟随
……
也许是歌词太伤感了,一整晚宁安都沉浸在这种伤感的情绪之中。
《我的心太乱》与傅斯然,虚幻的悲伤与真实的痛苦碰撞交叠,宁安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抓紧扭转,眼泪如同温热的泉水一般从湿润的眼眶中涌出来,无休无止,无止无尽。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发现了一件无比可怕的事情。
那个叫傅斯然的人,也许真的,会死!
那个夜晚,单纯的少女无心睡眠,狭小而又温暖的被窝被小小的手电筒照亮。
女孩儿趴在里面,在日记本上写下她人生中的第二封信。
傅斯然:
你好。
你的信我已经收到,素描很漂亮,它们美极了,甚至比真正的花朵还要美丽。我把它们分开夹在了我的汉语字典中,相信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们将时刻伴我左右。
你还好吗?你的身体还好吗?你的精神还好吗?
希望你一切都好。
你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多到让你看破红尘。你是故意的吗?因为我已经开始好奇你的故事了。
当你可以放下的时候,当我足够大的时候,也许我们可以见上一面谈上一整天。
你说你见过我,这可真让我惊喜。是什么时候?我想不出你的样子,我甚至不记得听说过你的名字。你确定吗,我们真的见过?
我同桌看过你的字,她断定你是男的,年龄在二十五岁到六十五岁之间。
她猜对了吗?
我并不完全同意她的看法,我猜你只有二十五岁左右。因为我听说年纪越大的人越怕死。
足够年轻,足够富有,才会对生命对美好不屑一顾。
我猜你不是女人,在生活中女人往往是弱者,这些身份让她们比男人更加擅于忍耐,也更加坚强。
永远也不要轻易地向你的人生妥协,那既不洒脱,也不酷,它只能证明你的无能与脆弱。
看到这里,你大概会出离愤怒。对你一无所知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忽略你的痛苦,轻易评判你的信念与决定,进而无情地指责你。
那些毫无用处又高高在上的大道理大概对你的人生没有丝毫帮助。
只是,在我们无计可施的时候,在绝望的时候,哪怕再狼狈也要拼命地挥动双臂去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这些话真让我痛苦,我的心情从未如此沉重过。
好了,我要说点别的,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我的心里话,一些我只想过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的话。
你知道吗,我的成绩很好。可很多时候,我依旧感到失落,因为我不会唱歌,不会画画,不会跳舞,甚至不会开玩笑逗人开心。
在这世上我唯一嫉妒过人,不是那个总考年级第一的李亚军,也不是家里有钱的雷琳,而是那个胆子极小,没有主见,为我马首是瞻,却美而不自知的杨致。
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这样的我有没有资格成为你的稻草?
希望你收到信的时候一切都好。
此致
敬礼
非常认真并且严肃的宁安
2004.04.16凌晨
“昨天没睡好?”王晓雯突然问道。
“没有。”宁安故作自然地摇摇头。
“你是不是没照镜子,眼底都青了。说,你昨晚熬夜干什么了?”
“真没有,我能干什么!”宁安埋头写作业。
王晓雯突然笑了:“你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你想什么呢?”宁安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小声点,让人听到了会以为我们是什么奇怪的人。”
“不是就不是,话说回来,你该不会是……昨天晚上闹肚子了吧?”
宁安不想继续和她纠缠:“嗯。”
“我一猜就是,你说会不会是食堂的问题,这几天总是有人闹肚子,昨天晚上还有人拉在楼梯上。你是没看到,早上管理员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王晓雯有些恶寒地抖了抖身子:“那场景简直太可怕了!宁安我觉得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我努力努力说不定还能考个一本,以后一定要找个靠谱的工作。”
宁安没理她:“快月考了吧……”
“嗯?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月考之后不是要重新排座位吗,我觉得我努力努力说不定还能换个同桌。”
“你想的美!他们谁不知道你旁边的座位是我的!”
“哎……”宁安上半身摊在桌子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王晓雯翻了个白眼,半个身子毫不客气地倒在宁安身上,脑袋枕着宁安的背:“你听说了吗?男生在宿舍里给我们女生搞了个排名?”
“真的假的?什么排名?是要选班花吗?”
“不太一样,好像在选什么最有好感的女生?”
“也就是说要长得好,要学习好,要性格好,要人缘好。”
“对,就是那种!”
“无聊!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
“这种事本来就当不得真嘛,干嘛生气。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些男生心目中最有好感的女生会是谁吗?”
“不想。”
“真不想?”
“好了,一点点了,到底是谁啊?”
王晓雯趴到宁安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是文静。”
“她?我好像明白了。”
王晓雯一骨碌从宁安身上起来:“你明白什么?也不知道那些男生成天在想什么,文静是不错,可是论漂亮怎么也排不上她吧。她也就高了一点,学习不好不坏,人缘又一般。反正,要我选肯定不是她!”
“那你记不记得有天下午第四节自习的时候文静迟到了?”
“我当然记得,那天她洗头了,因为头发比较长洗起来太麻烦,自习都开始十分钟了她才过来。”
“现在想起来了吧,她进教室的那一瞬间,那个场景,是不是特别惊艳。你难道没有发现咱们班的男生眼睛都直了吗?”
“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头发长了一点,走路的时候会飘来飘去,靠近了可以闻到洗发水的香味。”
“像不像《倩女幽魂》里的王祖贤?”
“拜托,王祖贤比她好看一百倍,不,是一千倍!”
“我不是说她们长得像,我是说,那种女人味,那种长发飘飘的风情,有没有一丁点神似?”
“好像有那么一点……”王晓雯还是有些不能接受:“那我们班的男生也太没见识了吧!”
“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见识。”
“你这话也太狠了吧,也别一杆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呀,我觉得李亚军和方江宁就不错。学习好,长得也好,尤其是李亚军,身上有一股说不是出来的劲儿。怎么说呢,我就是觉得要是有人和他谈恋爱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永远也不会有无聊的那一天。”
“哇,你很欣赏他嘛,是不是看上了?”
“我看上人家,人家也看不上我呀!我还小,才不急着谈恋爱呢。”
“我看你说的头头是道,还以为你要下手了呢?”
“他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们是你喜欢的类型!”
“你胡说什么!”
“我说真的,你讨厌他们?”
“我是不讨厌,可也不代表那个吧!”
“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那种特别单纯的,我敢保证以后你和别人谈恋爱一定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
“他,很,优,秀。”
“不可能!我看起来就那么白目吗,难道我就不会挑点别的,比如身材好不好,长得好不好看……”
王晓雯非常肯定的摇摇头:“如果不优秀,如果不聪明,只有好看的脸,你觉得你受得了吗?”
宁安联想一番,突然觉得王晓雯的分析似乎好有道理。
“啊,我干嘛要想这些,我又不打算谈恋爱!”
“我只是让你认清现实,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我们班上你能叫出名字的男生只有那几个,承认吧你只对成绩好的,特别聪明的男生感兴趣。”
“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差劲!”
“也没有那么严重了,你只是不喜欢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者事情上浪费心思,有那么一点点天然渣而已。”
宁安无语:“怎么办,我突然觉得你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