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阁里,老鸨子在杜序走后,来到大堂,看着一片狼藉,一屁股跌坐下来,欲哭无泪,赵四自去玉娘房中处理伤口不题。
次日,杜序派人来叫走了赵四,跟随出城春狩。
杜信大起三军,开往寿山。
杜信红光满面的骑在马上,一副精神健旺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多病的样子,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都认为国主多病不过是流言,感叹着流言不可信,杜信不时向街道两旁的人挥手,身后一长溜的车马,后面不远处就是骑马跟随的杜序,赵三骑着马跟在一旁,落后半个马身。
正一脸谄媚的拍着马屁,直夸顶盔贯甲的杜序英武非凡,杜序扫了他一眼,“猎头猛虎,让小爷拿去献给我爹,以后保管阜城没人找你麻烦。”
“世子知遇之恩,小人没齿不忘。”赵四面色一喜,说道,“世子,这猎杀猛虎需要些好猎手配合才行,小人找了几个人跟着,这些人都是些经验丰富的猎人,也想为世子大人效力。”
赵四一脸卑微,小心的看着杜序的脸色。
“恩,你自己安排吧,我只要老虎!”杜序挥挥手,不再说话,这样的人他已经见的太多了,他看了前面不远的杜信一眼,嘴角一勾,暗道:他这个爹不去演傩戏真是可惜了。
城门官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砸吧着嘴,喃喃道,“赵四这个狗东西,这是傍上世子的大腿了,真他娘走了狗屎运了。”
这边杜信组织春狩,很快铁门关就收到了消息。
孙越大喜,随即告诉李虎,可以开始行动了。
先把水搅浑,而后就中取事,以达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这就是孙越谋划这么久要做的事情。
直到看到黑骑卫送回来的情报,李昭便明白了杜国如今的局面,杜信杜威两兄弟的恩怨给了孙越这个可怕的机会,一个注定会让杜国痛入骨髓的机会。
现在李昭算是看出来了,他的好祖父早就对杜国垂涎已久了,亏得自己还费尽心思的想要说服他,孙越的这个鹬蚌相争的策略,可比自己当初说的那个只能算是一个进攻思路的计划可要强多了。
吃过午饭,带好干粮,大军便开拔了。
夜幕降临时,五百轻骑和五百步兵,就着熹微的月光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着山下行军,这方世界的月亮破碎成了五块碎片,一大四小,悬挂在空中,成了这个曾经破碎的世界最悲壮的注脚。
行进到一处山脚,李伯达下令大军停下脚步,“大军就地歇息一个时辰,夜不收继续警戒,一有情况,立即示警。”
所谓夜不收,就是晚上负责在营地周围警戒的人。
李伯达带着李昭来到山头,另一边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就是一座硕大的庄园,说是庄园,其实更像一座小城,只不过城墙低矮了一些罢了,李伯达手握马鞭,指着庄园说道,“斥候已经查探清楚了,这个庄园大概有三百守卫,其中有五十名骑兵,庄园东面有一座烽火台,我们必须要在天亮之前拿下沈氏庄园,不能让里面的人点燃烽火台,更不能走脱一人!”
“我干点什么?总不能白跑一趟啊!”李昭跃跃欲试。
“给你一百人,从南面过河,绕到东面,去拿下烽火台。”
李昭抱拳躬身,“诺。”
李伯达微微一笑,点点头不再说话。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黎明时分是人睡觉睡的最香的时候,这个时候进攻最有利。
一千人进攻三百人守卫的庄园,还是偷袭!李昭想想就有一种羞耻感,可是他好喜欢。
五更将近,大军起行,李伯达下达了军令,大军四面一起突袭,不得走脱一人。
廉虎依旧带着五十禁卫在李昭麾下听命,李伯达调用了一屯人马到李昭麾下,屯长名叫魏子伦,军阶翊卫都尉,与黑熊一样的廉虎想比,魏子伦就要显得文弱些了。不过这个人的职事是个屯长,却混了个都尉的军阶,估计也不是简单人物。
廉虎是禁卫军有名的猛将,军阶也就是个昭武都尉,比魏子伦高了三级,都在都尉的范畴。
“廉虎、魏都尉,今晚就要靠两位了。”李昭在马上抱拳。
两人连道不敢,片刻,魏子伦问道,“不知校尉具体怎么安排我二人?”
之所以是校尉,是因为李昭在铁门关的时候,李虎给了他一个翊麾校尉的军阶,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军衔吧。
李昭心里一寻思,廉虎是猛将,擅长猛打猛冲,一句话,干就完了。魏子伦之前一直在做押运粮草职事,心思应该细腻一些,于是他说道,“留下十个人在外看守马匹,烽火台上的人应该不多,魏子伦负责突袭,廉虎在周围游走,击杀所有靠近烽火台的人!”顿了顿李昭补充道,“记得告诉兄弟们,不要发出声音,要想贼偷一样,偷偷的进去!”
廉虎转身就要去传令,走两步又回来低声问道,“校尉,这做贼的事,咱没经验啊!就不能直接冲上去吗?”
“一回生二回熟嘛,不要发出声音,尽量轻手轻脚的摸上去。”李昭看了这个头铁的莽夫一眼,安抚道。能偷袭就不要刚正面,铁头娃刚多了,终究会撞上南墙的。
人衔枚马勒口,一路借着地形和树木掩护,悄无声息的靠近庄园的矮墙,墙高不足一丈,九十个人搭着人梯翻墙而上。
墙宽两尺左右,有较矮的女墙,刚好能站人防守,此时的防守极为松懈,不远处贴着墙修建了一个望楼,李昭一个眼色,廉虎带着三个人,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片刻后出来,手中拎着滴血的直刀。
“里面有三个人,都睡着了,已经解决了。”廉虎小声说道翻下矮墙,低声对着李昭说道。
李昭点点头,带着人向烽火台摸过去。
烽火台在庄园东部的一座院子里,砖石砌成,两丈方圆,高约丈五,贴着院墙修建,廉虎在院子周围警戒,魏子伦负责进攻烽火台。
依旧一路摸进去,这黎明时分,是人最困的时候,院子里的五个守卫被魏子伦顺利的带着人解决掉了,在睡梦中当了忠烈,毫无痛苦,魏子伦带着五个人鬼鬼祟祟的进入烽火台。
一路进来越来越像贼偷。
烽火台分三层,修建的极为坚固,第一层没人,通过梯子爬上第二层,发现一个人正在一张小床上睡觉,魏子伦捂住他的嘴,摸出匕首在脖子上一拉,这个守卫也去冥界伺候烛龙老爷了。
来到第三层,也是顶层,正中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一大堆柴火,魏子伦松了口气,随即回报李昭,烽火台顺利拿下,今晚的主要任务算是顺利完成了,剩下的无非就是守住烽火台了。
果然,想贼偷一样,暗戳戳的偷袭才是王道啊,一百人,一个没死就拿下了烽火台,李昭心里一阵喜滋滋,他觉得多偷几次,他能把自己偷成名将。
李昭站在烽火台上,这里视野极好,几乎整个庄园尽收眼底,他想道,除了在外负责警戒和堵截的人马,其他人应该都已经进入庄园了吧。
片刻后,东面的田边露出鱼肚白,熹微的晨光洒落下来,天要亮了。
突然庄园北部开始喧嚷起来,传来一阵喊杀声,李昭看了一眼,那里应该是庄园守卫统领的院子吧,就着晨光扫视一边,就那里的宅邸最为华丽。住在南部一些简陋屋舍中的想来都是奴隶了。
果然,不久之后,南面的屋舍中冲出来一些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此时一脸惊惶的站在门前四处张望。
庄园南面的大门被打开,一队百人左右黑衣黑甲的骑兵打着玄鸟旗冲了进来,进来后分成五队,在庄园的道路上来回纵马奔驰,边跑边喊,“所有人回到家中,四处乱跑者,杀无赦!”
奴隶们并不认识子虚国的旗帜,一时间茫然无措,回到家中,关好门。
沈二十七就是一名奴隶,今年三十六岁,满是皱纹的脸上被晒的黝黑,背上有好几个烙印,其中两个很模糊,最上面一个贴近脖子的烙印清晰的显示出一个沈字。
每一个烙印代表着他被卖了一次,其他两个烙印之所以模糊,是被特意用无字烙铁把原先的字烫掉了。
在奴隶中,这已经是高寿了,他光着膀子一脸绝望的回到屋里,关好门,又将桌子拖过来堵上,他婆娘顿时哭了出来,“当家的,有人打进来了吗?”
沈二十七无声的点点头,一个瘦弱的孩子揉着眼睛跌跌撞撞的从离间走了出来,一把扑进他婆娘怀里,睁着惺忪的睡眼,唤了声娘亲,又眯着眼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婆娘名叫沈四十一,三十二岁左右。
沈四十一双眼流着泪,默默的亲了亲孩子的脸颊,喃喃道,“他才六岁啊,离了我们怎么活啊。”
沈二十七靠着桌子跌坐在地上,看着孩子,他一脸的绝望,有人攻进来,意味着要么有人来劫掠了,要么阜阳国被进攻了,这种事情他经历了两次。
然后他就被卖了两次,奴隶被贩卖的时候,男人、女人和孩子是要分开卖的,价钱不一样,像他儿子这样瘦弱的,如果卖不出去,还有可能被杀掉。
他来沈家的庄园之前,也有老婆孩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是不是还活着?什么都不清楚啊,这辈子啊,也不用指望能再见到了。
“兴许是有人自家田地多了,需要奴隶耕种,才来劫掠呢?”沈四十一脸上泪迹未干,眼中闪着光,忐忑的问道。
沈二十七抬起低着的头,沉默片刻,就在女人快要绝望的时候,他说道,“我看外面的骑兵盔甲鲜明,一定是大户人家的护卫,你说的对,我们不会分开的。”
虽然他心里也知道,捕奴队的人也是装备精良。
他站起来走上前去,抱起接过孩子,“煮饭吧,今天吃干饭。”
闻言,女人愣愣的问道,“不过了?没剩下几斤粮食了。”随即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默默的抹了把眼泪,看了眼孩子就起身去了。
沈骐是这座庄园护卫的统领,正睡的正香的时候,一个属下一脚踹开门,冲进了他的房间,正怒火万丈的时候,只听他的属下说道,“统领,子虚国的军队打进来了!”
沈骐叱骂道,“子虚国?你没看错?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子虚国的军队下山,要是敢骗老子,活剐了你!”
“真的是子虚国的玄鸟旗啊,我们好多人都被杀了,他们马上就攻到这里了!”那属下一阵心急。
沈骐一阵心悸,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站稳,披着衣服提着把刀就冲了出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子虚国的军队已经撞塌了统领府大门,冲进来了。
沈骐转身就往后走,去后门!
转过走廊,就有人满身带血,背上插着两只箭,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扑倒在他脚下,“统、统领,后门守不住了。”说完就咽气了。
沈骐转身往东走去,“去马厩!从侧门走,去烽火台,点燃烽火,固守待援!”
一路来到马厩,还能动弹的都跟上了,他身边已经有了五六十人。
匆匆跨上马,五六十人冲出侧门,策马往东面的烽火台而去。
转过一处街角,进入一个十字路口,前方大约一百多子虚国的士兵正在围攻三十多个庄园的护卫。
刀盾前列,长枪在后攒刺,后方的弩手不时射出一支支冷箭,三十多护卫已经被逼到墙角,眼见就要覆灭。
战斗持续的时间已经超过预期了,常年不打仗的子虚国军队,终究算不上铁血劲旅,一场突袭打下来,难免出些差错。
此时听到马蹄声,那群护卫士气大振,赶紧呼救。
子虚国的那名校尉,名叫韩敬,军阶昭德校尉,三十多岁模样,一身柳叶重甲,一脸的络腮胡子,听到身后的动静,大声咆哮道,“后队转身,枪兵向前列阵!弓弩手准备!”
沈骐一脸冷厉,策马在前,“不管他们,向南转,去烽火台!”
“射!”距离已经只有二十步了!韩敬一声大吼!
三十多只箭矢迎面射去,顿时对面六七人落马,被后面的战马踏的骨碎筋折,躺在地上哀嚎不断。
阵后,刀盾手继续向前挤压,左手圆盾遮挡,右手直刀不断劈砍,击退了庄园护卫的反击,瞬间被杀四五人。
被围攻的护卫不再前冲,只一味防守,期待着他们的统领冲破子虚国士兵的阵型,拯救他们。
骑兵距离十步,弓弩手再次射出一轮箭矢,这个速度已经极快了,对面再次落马十二三人,沈骐一脸扭曲,在这种狭窄的地方,骑兵的速度根本跑不起来!他的肩头也中了一箭!
子虚国的军阵就在眼前,长枪在狭窄的街道上排列的很密集,然而骑兵并没有如韩敬期待的那样被串在长枪上,而是在五六步外转了个弯,往南去了。
韩敬脸色一变,他是个消息灵通的人,分配任务的时候,他有注意到,这里的南面是烽火台,小公子在那里!
“弓弩手前进,继续攻击!”韩敬喊道,“长枪后转!进攻,快!快!快!”
“迅速解决这些杂碎,驰援昭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