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日为何未能及时赴宴?”
“啊,坐的车坏了,又是中北部的少人街区,一时没能找到别的车。”
“可有什么危险?”
“没有,只是时间拖了很久,车好了的时候自知来不及,便没有去。你也会很好应付的。”
“云岚不会辜负小姐信任。”
“那好。”
“还有,爹爹回信了没?有没有说为什么还要给隔壁那个小姑娘安排给我抄书?”
“回小姐,没有回信。”
“好吧。对了,今天那帮老骨头有什么高见?”
“说好了,道会借,明细都在这,小姐请过目。”
林小宋从云岚手中拿过一张雪白的纸,看着上面整齐列好的一行行小字,这件事就过去了吧。
“第十一场双方请上场。”
“好期待啊。”观众围席上
没有人接这句话,让发言人有些尴尬。
圆台之上,张北翎仔细端详着对面的三人,却发现他们之中并没有某个人看起来异于常人,本来还以为那先天蕴体的人物是个高大威猛的存在,这个情况确实令人无措:先打谁好?
双方都没人说话。
张北翎早就耐不住了,但是怕对方有什么陷阱,一直在等。三人经过短暂的交流,决定敌不动我不动,但如果出现破绽第一时间把握。
青渊安静地躺在鞘中,但它已经准备好了战斗。张北翎只是极尽感受对面三人的气息,越来越深入,却依旧没能发现有什么异样。
突然,一股魂气从自己的胸口渗出。终于有点动静了。然而,对面三人却都在吞噬这股魂气,看上去还是一动不动的。张北翎筑了一道风墙勉强抵挡,对面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
眼最尖的吴冬至,看到对面最靠后的那人,好像是感了风寒,正在流鼻涕。晚春时节这是常事。但应该是为了配合,他一直没有吸回去。先前张北翎的魂气他是用鼻子吞噬的,顺力缩回去点,现在又流了下来。吴冬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正要逼音商讨对策,却发现自己用魂气压缩的声音在脱口之后瞬间消散,意识到对面在三人之间的空间已经做了手脚,使他们无法隐秘交流。
“你们热不热?”吴冬至冲着对面喊了一声,对面三人立马紧绷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攻击,又松了些,但还是一言不发直盯着。
“罗桀,他们热不热?”吴冬至发现己方没有反应,才又小声些说了一句。
“今天天高气爽,我觉得他们不热啊。”罗桀小声地回了一句。
“你是不是傻。”张北翎想要在前面来一套方才现学还没练过几次的遁声入气,也发现了声隔绝的情况,但没有选择直接说出来。
罗桀好像明白了,挤了挤眉毛。
场上起了阵风,细细的,缓缓的,不知是不是天然风。只是,凉得透骨。
术师自然不怕,修炼在增长品阶的同时也会加强身体素质。但现在不怕的只是大部分术师。只见那挂着鼻涕一直不敢吸的小伙,一下子顶上这么一阵凉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瞬间,风墙缩回,青渊疾驰而出,直线向着那还没打完喷嚏的小伙飞去;玉黎银光一闪,场上顿起无数股疾风,一拥包围了那三人;罗桀左手握扇,右手一掌轰向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要从高处向下俯冲。
如果你再不露,你就没办法露了。
果然,对面也有一人腾空而起,速度比罗桀快了许多,在地面上看基本就是瞬间消失。而其余两个人,在拼命搭结界。青渊撞上后速度慢了七分。不消一秒结界尽碎时,两人头也不回就从圆台上跳了下去。
真不要脸。
罗桀正俯冲到一半,却见目标直接逃走,便要缓缓落地。谁也没见他身后闪出那刚刚腾起的身影来,猛地一撞,罗桀嘴角顿时迸出一丝鲜血,一下控制不住,飞速下落。赶紧打开了罹寒六格,才勉强安全落地。
“这绝对是言殿集中培养对象,我感受不出他的等级。”罗桀极快地说完一串话,却忽然坐在地上,竟然是冥想起来。
“什么时候战术里有这一条?是我当时走神了吗?”张北翎瞟了眼悬浮在空中同样也在打坐的那人,一时无法理解。回头看吴冬至,也是如此。对队友的信任让张北翎觉得这一定有玄机,自己也刚要坐下,却听耳边传来轻语:
“不可。”
只说两个字,好像不是罗桀的风格。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方才还乱得不行的圆台一下子静的出奇,无人动一下。张北翎没感受到魂气波动,就傻站着,用风墙填补了内心的不安。然而一直没有任何异动,风墙也收回去了。
不对,是有波动,天上那人用结界隔离了低处区域。一道剑气刺过去,只听见一声不大的摩擦声,好像箭射入了棉花,力道一下子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北翎听到后方一声水滴声响。
回头,却见吴罗二人七窍流血,七股最终都汇集到下巴,一滴滴落到地上,成为全场唯一的声音。
“老马,你没给他们讲吗?你的学生好像觉得苍鹰蕴体只是能飞啊。”
“现在他们就知道了。”
“狠。”
最后一字落下,观众台上也彻底无声了。
“不管了。”
张北翎也坐了下来,闭上双眼,眼前黑暗中,却有一丝微小的光。逐渐入定,那光点越来越大,最终铺满整个视野。
睁开眼,张北翎发现自己身在无边草原之中。环视四周,却见不远处,吴冬至和罗桀正躺在几个草垛中间,和方才所见一般七窍流血。吴冬至已然昏过去,罗桀还眯着眼。
“你为什么不听话?”罗桀有气无力地说。
“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一定出的去。”
“这是我的世界。”远处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的世界里,你们不可能打败我。本来是只能强制拉两个人,没想到你自己进来了。”
“这就是蕴体吗?”张北翎抬眼看天。
“每个人生来就有一个世界,存放着一个人的气数。蕴体有两种,一种微缩世界,任何人无法感知和触碰,就相当于隐于世间;另一种是膨胀世界,让别人也掉进自己的世界中,入侵他们的气数,以此达到极大的杀伤效果。但入侵也会伤害自我,最终导致自己的世界坍塌,气数崩坏。他为了保命,是不会保持这个状态很长时间的,最终你可以和他在他的世界外单挑,但你进来了,跟咱们输了没有什么区别。”罗桀捯了好几口气才说完这一整句话,此时他的身体竟一如去年初见时那般瘦弱。
“那怎么办?”
“等着裁决宣判,我自然会让你们出去,反正也很快了。”远方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还要打败我。”
“你能撑几秒?我做把好人,先让他们两个出去,免得再次受伤,严重了武参会的人还来烦我。”
吴冬至好像醒了。
玉黎被他抬起,张北翎接过了。既然是他的世界,我的底牌就不怕暴露了。
不多时,地面渐渐裂开,露出下面猩红的岩浆。两道裂缝准确地张开在其余两人身下,张北翎看着他们坠落到底。接下来,我替你们。
附魂,速度必须要比地面坍塌的速度快。快到如斯已经不需要甩动双腿的奔跑。眼见裂痕蔓延已经超过了青渊的寒光,张北翎猛一挺身,附魂向上,直冲向那变得漆黑的不存在的天空。
张北翎越来越高,他渐渐觉得身体里有无数气流在乱撞,像在寻找出口,撞得他无处不痛。一头撞进一团黑云,张北翎再也无法上升,撞出的一个开口瞬间闭合,云的四壁也坚硬寒冷。张北翎已经不吝啬于魂气,调起周身全部力量集中在青渊上,向下插去。
碰撞产生的气流把张北翎推到了云的一面壁上,脑子里嗡鸣声回响不绝。爬到青渊旁边,只感到左手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坑。
“打不过哇。”
张北翎发现自己的底牌无法亮出,因为这是别人的世界,不是一个魂术。挥剑,复制出来的也不由他来控制,自己绝处无生。
黑云消散,张北翎在下落的十几秒中,把青渊收回了鞘。剑,想来你也不甘如此。
落在草坪上,巨大的冲击让张北翎全身无法动弹,骨碎之感遍布全身。虽然知道这是他的世界中的自己,现实中的自己并没有受这致命伤,但张北翎的心底已然涌出浑浊的绝望来。
那人走来,一袭绿衣。没有说话,只是嘲弄地笑着。
身后凸起一块巨石,把张北翎顶成坐姿。裂痕蔓延到身前就停止了,灼热感扑面而来。
“这就是失败的感觉,你注定要铭记终生。”身后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想来是因为嗡鸣已经淹没了整个头脑。
“你也出去,裁决就要响起了。”
张北翎堕入深渊。
这么快吗?
此时在那个世界之外,依旧鸦雀无声。
“老马,你的学生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宣判?”
“急什么?裁决永远能看到所有机会,不会有大事的。”
“怎么感觉我比你还担心你学生?”
“唉,放心便好。如果注定失败,他们也值得体验。”
看着周围越来越窄的深渊,越来越近的岩浆,张北翎突然回忆起数月前自己梦中的一幕。
“就是这样吧,但我知道了又如何,我还是不能改变它。”
还是一样,双手先浸入了岩浆。灼烧的痛苦其实是短暂的,张北翎可以想象在这个世界中,他的双手化为灰烬。看不见血,只看到岩浆被手臂划出的纹路,红白交错无比狰狞。
张北翎感受到了深渊在远处的尽头。
用岩浆中吸来的魂气,翻个身,看到下面有一个亮眼的光幕,是个不大的圆。张北翎闭上了眼,堕入后是一片光明。光明渐渐缩小,要成为一个点,张北翎看来也只能等着。
青渊突然有些烫,张北翎却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自然地抱住它。
“既然这是世界的边缘,那我能否将整个世界复制?”张北翎的内心深处响起一个声音。
趁着那光幕还没缩成一点,张北翎再不顾其它,气运,青渊出鞘。
“第十一场武参结束,胜方,风殿一队。”
看台上一下炸了锅。人人都知道裁决不会犯错误。
结界破碎,那久居天空的人摔倒了地上,脸上刻画着无人理解的疯狂。
“燕苍,只能是个天赋者的名字,可惜终究不是个胜利者的名字。”
马后炮从坐上站起,撂下一句话,独自走出了看台。
张北翎睁开眼,坐起来,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缓缓恢复。看到身边那人的眼,血红的,好像刚好落尽的残阳。复制别人的世界,不需要魂气,只是让他觉得头有点晕。
“拥有两个世界的感觉,应该不太好受。”张北翎沉声,“虽然不久后复制的世界会被你排斥出去,这感觉,你还是会铭记一生。”
吴冬至和罗桀在准备间中刚刚恢复神智。
“冬瓜,我是不是听错了,刚刚说的好像是咱们赢了。”
“不知道又捡了什么大便宜。”
张北翎决定稍作休息再下场。
那两个打几下就跑了的言殿生匆匆忙忙地爬了上来,抬走了燕苍。看张北翎的眼里,有种很陌生的恐惧和不解。
“魂韵也可以这么用啊。还好是武参,要真是你死我活的关头,他必定会让我死在那世界里,那这招就没用了。”张北翎喃喃自语,“真是个大便宜,注定要捡的大便宜,可惜只能捡一次啊。”
准备间里,吴冬至和罗桀已经可以站起来走几步了。看来是有些能让人快速恢复的结界。
“我回来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快说说。”罗桀的表情突然丰富起来。
“在出去的路上,魂韵可以复制他的整个世界。”
“等等,你这种胜法如果有人留心琢磨的话是能猜出来的,你不是说不能暴露吗?”
“没那么重要。”
“算了,今天也没有别的安排了,出去吃个饭吧。”
“走。”
吴冬至没有说话,在想着罗桀刚说的问题,三个人一天之内用上两个魂术,虽说观众不能暴露任何一方的战术战法,但观众之中就没有嫉妒担心的人么?引来的九成是坏事。
可能真的,没那么重要。风殿的长老的实力足可以让他们平安度过人生前二十多年。
“去哪吃啊?”三人到了街上,发现鸢仪的饭馆竟如此之多,基本上每隔四五个门面就有一家,子午都要自愧不如。
“诶,看,那是马老师吗?”
“像。”
“就是!”
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一个胭脂铺前。三人不猜也能知道是给谁买的。
“马老师要回山上吗?还可以这样的?”
“要不咱们也回去吧,看样子也可以蹭一顿良姨的手艺。”
“不错。”
三人没有打招呼,绕路直向残云山。
“我今天先不回去了,我去我在山下的那间看看。”
“你不会想坑钱吧?”
“不是去找邻居。”
“行吧......”
张北翎向左偏开一道,他很早就发现在风魂殿修习自己的方向感非常好,再加上对客栈已经十分熟悉,只需要有条路走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