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守卿抓起枪，和王彦民来到寨子门口，只见外面一男一女，正跟看门的说话。看门的高门大嗓地要他们走，一看方守卿来了，就对这两个人说：“你看，我们大当家的都被你们喊出来了，有什么事情你们跟他说吧。”
男人开口就说：“大当家的，我们要当土匪。”
方守卿打量了一下两个人，只见两个人都是学生打扮，男的身穿黑色带深灰条纹的学生装，右胸口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头上戴着跟身上衣服一色的学生帽，脚上穿着一双礼服呢的黑布鞋，四方脸，粗眉毛大眼睛，蒜头鼻子，厚嘴巴，虽然不是十分英俊，但是看上去忠厚老实，很有几分书卷气。女的上身穿着月白琵琶襟琵琶袖上衣，黑色过膝百褶裙，白线袜子，黑布鞋，梳着一条粗黑的大辫子，刘海厚厚地盖在前额上，细眉毛小眼睛，眉眼跟那个男学生很相像，谈不上十分的美貌，但是看上去白净文雅，还算得上标致。
方守卿对二人说：“你们不是学堂里的学生么？咋了，不乐意念书了？”
这话一出，女学生哭了起来。方守卿说：“当不当土匪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来，进来说。”他一边指引着两个学生往大厅走，一边对王彦民说：“赶紧叫二当家的过来，让她陪着这女娃子说话。”
到了客厅坐定，方守卿让女学生跟莲花坐在一起，自己对男学生说：“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原来，这两人是亲兄妹俩，家里是经营古董字画的，哥哥叫周聪，妹妹叫周明，兄妹两个都在淮阳师范念书。而且哥哥从小毛笔字写得好，妹妹国画画得好，兄妹俩的才气在淮阳城里是出了名的。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夏天，一个火球闯进家门——这在现在就叫球形闪电——点燃了所有的字画，一家人奋力抢救，但是没等他们抢出几幅画，整间店铺就已经陷入了火海。大火不仅仅烧毁了周家的店铺，而且还引燃了两侧的店铺。多年经营的店铺一夜之间变成了灰烬，再加上要赔偿邻居店铺的损失，周老掌柜本来就有病，这场大火后一病不起，几个月后便撒手人寰了。
家庭的灾难并没有将兄妹两个打倒，他们整理了家底，赔偿了邻居的损失，在亲戚的帮助下，又重新建了一所房子，虽然简陋，但是起码有个安身之所了。
但是兄妹两个靠什么生活呢？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担担，忽然，妹妹周明想到自己和哥哥能写能画，为什么不能靠卖字画为生呢？
周明画的牡丹，无论是怒放的花朵还是含苞欲放的花蕾，都栩栩如生，就像活的一样，而且在牡丹花的背景上面她还会画上一些怪石青苔。那牡丹，在怪石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地富贵艳丽，再加上哥哥题的字，整幅画更显得妙趣横生。
周聪把画拿到大街上很快画就卖完了，几天之后，周聪的牡丹图就传遍了淮阳城。
但是，冯塘乡有一个地主叫做张宏亮，又被人叫做张老亮，仗着家里有钱，养了一群恶奴，没少为非作歹。在大街上，只要他喜欢的东西，无论抢还是要，一定要弄到手。看见漂亮一点的女人，不管人家有没有婆家，都会威逼利诱地把人家弄到自己家里去。人们去告他，没想到他花钱买通官府，反而把告状的好人抓了起来。
周家兄妹的牡丹图出了名之后，周明的才貌双全也传到了张老亮的耳朵里。这张老亮五十多了，姨太太就娶了七个，还是花心不死。这一天，张老亮派了一个打手来到周聪的画摊前，阴阳怪气地对周聪说：“卖画的，赶紧拿出几幅牡丹图来，我们张老爷要看！”周聪看那打手歪戴帽子斜瞪眼，一副欠打的样子，心里十分厌恶，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周聪还不算强龙啊，只能将几张画双手奉上。
打手拿着画，得意洋洋地走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张老亮亲自找上了周聪的家门，说要见见画画的人。周聪没办法，只得把张老亮让进了屋子。
张老亮一进屋，就看见正在作画的周明，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只见周明一身素净的学生装，全身透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比家里那些庸脂俗粉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张老亮二话没说，让人拉起周明就要走。周聪赶紧上去阻拦，却被张老亮的手下拽住。
看张老亮的手下要打哥哥，周明喝道：“慢着，张老爷，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是我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虽然不能说要三媒六聘，但是这么随随便便把我拽走可不行！”
张老亮连忙让手下住手，说道：“小美人儿，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周明正色道：“给我十天的功夫，我好好收拾一下家里，十天之后，你派轿子来接我，我跟你走！”
张老亮说：“行！小妮子够爽快！就这么办了！”
张老亮和打手们一走，兄妹俩就收拾包袱出了门，悄悄搭了一辆熟悉的大车出了城。赶车的车把式对他们说，石集新起来一个杆子，杆首叫方守卿，是个有仁义的人，你们兄妹不如去投靠方家杆子。就这样，兄妹两个来到了方家寨子。
方守卿想了想，跟王彦民和其他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就派了一辆大车，把兄妹两个送回了家。
回家后的第三天，张老亮的车就来了，一个长得很丑的高个子婆子搀着穿着大红裙子的新娘子出了门，张老亮感觉这新娘子比前几天高了，也壮实了，他以为前几天自己没看清，也没放在心上。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张家大门口，婆子把新娘子掺进了洞房，张老亮在外面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直到深夜，那些泼皮无赖本来准备闹洞房，但是张老亮考虑到新娶来的姨太太是文明人，受不了闹洞房那一套，就把那些人打发走了。
张老亮晃晃荡荡地进了洞房，把门关好，抱住新娘子企图无礼，谁知一下子就被新娘子扔了出去，张老亮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只见新房里没有新娘子，只有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王彦民。
张老亮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爬起来就往门外走，王彦民一把拽过张老亮，左一巴掌，右一拳头，把张老亮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告诉张老亮：“知道方守卿吗？”张老亮被打得满口是血，含糊不清地回答：“知道，知道！”王彦民说：“我告诉你，周聪兄妹两个是我们大当家的表亲，以后你要是再敢为难他们，我就砍了你的头，记住了吗？”张老亮连声回答：“记住了，记住了！”王彦民“啪啪”又是正反两个大嘴巴说：“记住什么了？”张老亮说：“记住以后不敢为难周家兄妹了。”“啪！”王彦民又狠狠甩了他一个大嘴巴：“五十多的人了，还这么没羞没臊的祸害人家闺女，你要脸吗？以后你要是再敢干那些抢男霸女的事儿，我就让你变太监！知道了吗？”张老亮没敢回答，只是点头。王彦民狠狠踹了他一脚，扬长而去。
从此，嚣张的张老亮很是安静了一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