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同学没人和我说话，我变成了透明人。教室里的欢声笑语成了令我窒息的空气。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得不承受这样的冷遇。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给大家添麻烦了。那么，这个令人讨厌的人将永远地离开人间，这样，大家就会原谅我了吧。"--一个日本中学生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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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搞不懂被无视为什么要自杀，但那种感觉确实让人不舒服。欢迎宴会后的冷漠只是冷漠的开始，日本民族的排外性在以后的日子里被一一验证。
言归正传。
早稻田乐团像个游击队，分组练习时在地下室，每周的三次合练则是租场地。声部会上，片桐会通知大家，下周的排练地点和乘车方法。有时候合练场地很远，甚至出了东京城，让我不知不觉中花了相当数额的交通费。
尽管如此，我用从牙缝中挤出的交通费从一个排练场到另一个排练场，却从没有在任何一块场地里吹上一个音。
每次排练的曲目和排练时间都是事先确定的，比如：《威廉退尔序曲》，练习时间30分钟。长笛首席是片桐，二声部是中岛，短笛是松本。长笛声部一共有17个人，不上场的人便坐在一边看排练。
到了下一首，有人会代替片桐，有人会代替中岛，而我，一直是坐着看。
大约过了一个月，搬乐器，清理排练场地似乎成了我的主要工作。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漫画，刚进入社团的学生就是杂役，等熬到了被人叫学长的时候才能开始真正的活动。
如果是这样，我参加这个乐团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等有人叫我学长了，我也该回国了。于是有一天，我去问片桐："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乐谱，什么时候才能坐在乐团里参加排练？"
"等我们觉得你可以的时候，自然会给你乐谱的。"面无表情的片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我冷。让这个冰美人冻着了。等他们觉得我可以的时候......我最讨厌这种等待别人裁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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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令我垂涎欲滴却又望而却步的排练。一串串甜美的笛声从片桐的手指间跳出，钻进我的耳朵，我几乎热泪盈眶。是被这梦幻般的声音所感动，也是对不能参加排练的遗憾。
听累了，不由得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林佩怡一个箭步冲过来："快把脚放下来！老师面前翘二郎腿是很失礼的！"
天哪，那个指挥离我有20米远呢。日本人，都是些什么臭规矩！况且，用日本人规矩约束我的居然是个台湾人。
我很是生气，觉得受侮辱了。可是环视周围，所有的人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即使有个别人打上了瞌睡，马上会被人敲醒，然后像忏悔似的嘟囔几句。日本人的群体，真让人透不过气。
排练结束了，收拾场地。胜又告诉我把谱台整理好后直接搬到车上，我随口回答了一声"嗯"。谁知，胜又转过头，一本正经杜说："和先辈说话，不能说'恩'，要说'嗨'。
我觉得挺可笑，"他也是三年级，我也是三年级，谁是谁的先辈呀。"
"在社团里，没有年龄的差别，只有入团的先后，先者就是先辈。"
"嗯。"我不由自主地又说了一声。
"怎么又是'恩'，是'嗨'，记住啊。"
"嗨！"这回我没有错，不过，心里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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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排练结束，在回学校的路上，又是林佩怡，一个箭步窜到我面前。"你知道要交团费的事吗？"
"团费？"我只在共青团里交过团费。
"是呀，乐团的成员都要交团费的，这样我们才有经费租排练场地，请老师，做宣传等等。"
"欧，那把钱交给谁呢？"
林佩怡递给我一张纸，"把钱存到这个帐号就行了。"说完，她回头跟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一帮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我明白了。日本人对钱的事总是难以启齿，便叫林佩怡做枪手。可恨的是，这个台湾人始终不肯和我说中国话，也许在她看来，她和那些日本人是一个群体，而我只是他们集团外的一个外人吧。
我独自站在路灯下，把林给我的纸条撕了，扔进可燃垃圾专用的垃圾桶里。
也不能总这样啊，先观察一下日本人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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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走廊里，一阵阵咿咿呀呀的声音让人头疼。我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大约一平方米，几个人靠着墙等距排开，互不干扰。
每个人都有校音器，其实这种东西每个声部有一个就行了，但他们宁可自己浪费钱，也不愿意与人共用。
各自练习的时候尽量回避对方的目光，万一碰上了，或是立即避开，或是不得不尴尬地打一下招呼。即使是同一声部的人也不例外，只要不熟，决不理睬。
长笛声部的17个人分成了5个小团体，每个年级的同龄人是一个团体，我则是一个人的第五梯队。
同龄人的团体中又分亲疏，尽管声部练习以年级为单位，合练以声部为单位，但是在集体活动之外，不同团体的人之间决不会交流。
我十分想把自己并入到某个团体中，却一再碰壁。我首先是不想与片桐为伍的，看见她那张冷冰冰的脸就打寒颤。本想把自己划入三年级的队伍，因为我本身就是大三的学生，天经地义，且三年级中有中岛和裕子，还算能说上话。
只可惜他们并不把我当成这一集团里的人，因为我是刚来的，被视为一年级。一年级的那两个家伙，音阶都吹不顺，而且经常不参加排练，实在没有接触的机会。
最后的希望便是林佩怡，也许日本人也认为我们都说汉语，能成为一个集团。谁知林姐姐从根儿上就认为自己是日本人，而且很怕与我结盟后被现有的团体抛弃，自然对我敬而远之了。
关系好的几个人也会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我也凑上去，想和他们一起说说笑笑。可是很遗憾，语言本身和话题的障碍，只能让我像一个局外人一样。
而局内人又丝毫没有邀请我参与进来的意思。最好的情况就是察觉到他们集团当中有一个外人，集体看我一眼，然后继续说笑。
语言真是一个群体与另一群体间交流的巨大障碍。我想，如果我能和日本人说一样的日语，也许加入的机会还会大一些。语言、国别、文化、集团，这一切的一切化成厚厚的障壁，让我无法逾越，只能游走于一个个堡垒之间。
欢迎晚餐时，所有人都微笑着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一分子。"如今我才明白，这不过是日本人出于礼节的表面文章罢了。看似热情友善的社会，表象之下隐藏的潜规则，却将"外人"永远地拒之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