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谎言不会让人下地狱,愿上帝保佑你。--香港某教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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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乘上了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去香港。这是经过我严密调查后,找到的最便宜的机票。
在池袋一家中国人开的小旅行社里,店员向我极力推荐西北航空。我问她和其他航空公司比起来,西北有哪些缺点。店员回答说:"抵达目的地时间比较晚而已。还有就是有可能开着飞机幢大楼。"
"......"
为了避免撞大楼之类的事情,上飞机前每一位乘客都接受了严格的检查,我也不例外。除了要掏出兜里所有的东西,把随身带的饮料一饮而尽或是扔掉外,还得脱了鞋,进行全身扫描。
真是苦了那些安检人员,我把鞋放进筐子里,通过安检入口,站到一个台子上,两臂伸平。安检人员那个像探雷器似的东西在我身前身后探来探去。
另一个运气不太好的安检员负责检查鞋子。那双鞋不但从捡来到现在,从来没刷过,而且今天走路又多,那味道可想而知。越是臭鞋,越要严格检查,因为恐怖分子就喜欢利用人们怕脏怕臭的心理蒙混过关。
安检员把鞋子的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探了个底朝天后,还给了我。然后转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做了个深呼吸。哎,真是难为她了。
空姐在机舱门口站成两排,夹道欢迎旅客,一边大笑着,一边高兴地说"欢迎乘坐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班机。"
日本最近更正了"空中小姐"这一职业名称,改叫"空中乘务员"。起初我还有些疑惑,终于在飞往香港的班机上找到了答案。
飞机上的空姐都是有些年纪的大妈,叫"小姐"确实有些不合适。看日本人下定义的时候多么精准。
空嫂虽不如空姐年轻漂亮,服务热情绝对一流。黑人空中大妈给我递来一杯可乐,满脸绽放着笑容,说:"Hey boy,Do you like beef or pork."
那pork的儿化音巨浓。"牛肉吧。"我一慌,脱口而出一句日语。大妈居然也用日语回答:"明白了,请稍等。"然后又是一个很夸张的笑容,让我看见了她那洁白无瑕的牙。
言归正传。
香港之行本是计划外的,因为我爹要在寒假的时候带学生参加香港的冬令营,听说从日本到香港的大陆人不需要入港证,便决定在我爹的接应下,去香港转一转。
下飞机已经夜里10点多了。香港比想象的还要湿热,虽是一月份,仅穿一件单衣即可,真是枉费我还带了毛衣去。
香港机场和日本一样,走出八十米也见不到一个垃圾桶。我迫切地想把手上的可乐瓶扔掉,便问机场工作人员。
"请问垃圾桶在哪?"
"什么桶?"
"垃圾。"
工作人员为难得看着我。
"......"我冥思苦想,垃圾的粤语应该怎么说呢?"啊,香港电影里都叫le se的,一定是"乐色"。
"我要找'乐色'桶。"
"在那边。"真不容易,终于说明白了。我纳闷,怎么在自己的国家,扔个垃圾还这么费劲。
走到了出关检验口,海关问我到香港来干什么。我如实回答。结果,他居然说大陆护照可以入港七天,然后必须回到大陆。
这就意味着,五天后我从大屿山回成田的话,就会被视为大陆客秘密潜入香港,再取道日本。这次成了名副其实的偷-渡-客了。
已经来了,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何况我爹还在营地等我,而且无法通知他我被遣返了之类的消息。于是我横下一条心,真是被赶出了香港,我就从深圳买张机票回日本。
出了机场,开始问路。好心人告诉我去这个地址要乘坐的巴士,还帮我把100港元换成零钱,以便坐车用。
说到这100港元,还是早稻田的香港同学给我的,她说万一遇到难处,或许有用。她还把她哥哥的联系方式告诉了我,让我有困难的时候找他帮忙。
上了巴士,我向司机确认地址。司机听我是大陆口音,有些不耐烦,爱搭不理地说了声"是"后,还补充强调了一下车票16块,不找零。我没有6块零钱,便递给他两张10元的。
"不是说了不找零吗?"司机更加不耐烦。
"不用找了!"
司机立刻喜笑颜开。真让我失望,我在外国都没受过这样的气,却在自己的领土上长了见识。
巴士晃晃荡荡地开进了九龙,眼前的街道真的和香港警匪片一模一样,说不定在路边的胡同里,两拨人正拿着西瓜刀火拼呢。
下了车,找到了地址上说的宾馆。报出我爹的名字,竟被回答查无此人。已经临近两点了,我急中生智,问用公用电话怎样打国际长途。不一会儿,电波飞回北京,又弹回香港,离我十公里外的电话终于响了。
乘上出租车,终于在郊外的一座大院中见到了我爹。这可是留学半年来头一次见到我爹呀。我迫不及待地跑下车,一半是庆幸终于见到了家人,一半是激动终于见到了我爹。我摸着他的将军肚,这是我和父亲亲近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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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7点钟,我便被喧闹吵醒,眼睛还睁不开,却好像被拖出了营房。刷牙洗脸的过程并没有留在记忆中,直到站在操场上,看见京港两地小学生列阵在前,才清醒过来。
早操时间。领操台上的是香港大叔,据说是教育学博士。音乐响起,大叔一边唱一边跳,很像范晓萱的《健康歌》,孩子们就在下面模仿。
"伸伸胳膊伸胳膊,抖抖脚啊抖抖脚......"此时我早已困意全无,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扭起来。看看香港的早操多有活力,我小时候的《第七套广播体操》只能让人越来越困,睡着了还能梦见******。
早操后,孩子们开始一天的活动,我和我爹开始逛街。大多数人憋着到香港购物,我对此并没有太多憧憬,只求有机会品尝香港美食,慰劳一下受苦受难半年多的消化系统。
所以一上街,我便冲进街边饭馆,点了一碗云吞面,还有我最爱的可乐。香港的面确实比日本拉面香,馄饨里包的是大虾仁,吃起来格外过瘾,汤也好,量也足,而且才12港币。
按说在北京花12块钱吃碗面,算是贵的了,但折合成日元,这云吞面就成了无尚至尊的宝物,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孩子们有一项活动,是到山顶上边烧烤边看夜景。香港的夜景果然不同一般,楼群上的灯光是星星点点的,宛如夜空一般。
再远处是维多利亚港,客船从海上驶过,看不到海,也看不到船的轮廓,只见点点灯火由远而近。侧耳倾听,是浪涛声,恍然间觉得香港像个大渔村。
东京的夜景也不一般,我曾多次在摩天大楼的顶上俯瞰东京城,却没有渔村这样浪漫的感觉。眼下同样是星星点点的灯光,比香港要亮很多。
主干路灯火辉煌,像几条粗壮的光线,把城市分割开来。成群的汽车排着队,慢慢前行。有人把道路比作城市的血脉,此时的景致正是这一比喻最好的验证。总的感觉,东京的夜是流动的,香港的夜则在流动中静止着。
温暖的夜风中散发着浓郁的烤肉的香,在这里不必顾及食物数量,尽情就好。我忽然有些怜悯日本人了,一个在各方面都已经发展到相当水平的国家,竟不得不在吃喝上斤斤计较。
而且世界上农产品生产状况的一点风吹草动,日本便会受到影响。比如美国的甜橙欠收,日本超市里的澄汁就要涨价,一些人便不得不放弃橙汁改喝凉水。
而在北京、在香港,我却不会感受到食物的限制,真是尽情就好。这恐怕是我在日本和中国的生活中,感受到的最大差别吧。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不得不为返回日本着急了。我去请教博士大叔,他说愿天主保佑,然后划了个十字,说:"善意的谎言不会让人下地狱。"
此时,我的思绪飞到了高考前夕,政治老师夏大拿亲授应考秘籍:"把你知道的写上,不知道的也写上,把老师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写上。总之就是一个字,'编'。"
综合二位的建议,我迅速打出了草稿:"我在日本留学,想取道香港回家度假,不想日本老师紧急召换,必须即刻返回东京。"多么完美的谎言呀。
当我坐在西北航的飞机上,和空中大妈讨论"Beef or Pork"的时候,忽然想几十分钟前,海-关-女警会心地那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