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家族大势已去,是所有参加御史台宴请者的共识。既然这样,就没有再和他们保持友好交往的必要,宇文家族那些只有他们知道甚至参与其中的,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也再没有掩饰的必要,尤其是揭发他们的罪恶还能立功,或者以功折罪。于是,这些曾经趋炎附势,甘心情愿做宇文家族走狗的党羽,一眨眼变成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讨伐者,为御史台查找罪证提供了无限便利和许多线索。
当所有的罪证变成卷宗一份份摆在面前时,孤独信首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宇文家族干的坏事一笔一画都在这上面记录着,这么多年,没想到,坏事全被他们做绝了,费尽心机争权夺利,势力都已经权倾朝野了,还不满足,还要妄想勾结外族侵占皇权,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也许这些卷宗并没有把他们的罪恶全部记录,所以不管什么后果,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沛郡王说,“本来宇文家族的案子是要御史台和刑部联合审理,现在刑部尚书被人暗杀了,您觉得他们的罪恶会仅仅是卷宗里的这些吗?”
听了沛郡王的话,大家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杨坚下令,“带犯人来!”
当御使将宇文通押解到御史台大堂时,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满头白灰发的宇文泰。宇文通看到宇文泰,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再也藏不住了,不管不顾地大声喊叫,“爹,救救我,快让他们放开我!”
此时的宇文泰已没有了往日的威严,他弯腰躬身,听着堂堂长公子的求救,一阵心绞痛,便捂着胸口说,“通儿,爹已无能为力!”说罢,满脸老泪纵横。
此番情景看得独孤信也心酸不已,他示意御使给宇文泰一把椅子坐下,宇文泰顺从地接受了。
“爹,您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么欺负我吗?”宇文通无计可施,恨恨的说。
看着宇文通如此咄咄逼人,这次案件的主审御史大夫萧善之提醒道,“宇文通,此时在御史台审理你的案子,你觉得你还有求救和获救的机会吗?今日苦果,难道不是你们宇文家族多年来作恶多端的恶果,你们宇文家族亲手种下的恶果,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惩罚?”
“你们想怎么惩罚我?”宇文通抬起头直视着萧善之的眼睛问。
萧善之回望着宇文通回答,“宇文家族作恶多端,事实清楚,凿凿有据。按西魏律法,宇文家族所有人革职抄家,宇文通流放西北绝域!”
“我不,我不要革职抄家,我不要流放……”宇文通一听到宣判,立刻疯子一样反抗起来,御使无奈,只好将他匆匆押了下去。
事已至此,再无回旋的余地,看着被人押解而去的长公子,宇文泰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御史台,此时,他已无处可去,站在御史台门前停顿了很久,他才登上马车,一个人去了皇宫。
宇文泰的讲述,犹如晴天霹雳将宇文鲜彻底打懵,“他们收集了宇文家族所有的罪证,然后要将我们革职抄家,将通儿流放到西北绝域去?”宇文鲜颤抖着声音问。
“是的,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没有谁能够更改了!”宇文泰回答。
“也罢也罢,宇文家族运势至此,你我也回天乏术,只是委屈通儿了。”宇文鲜说完,快速收集了一些金银珠宝,交到宇文泰手里,“爹爹,如今我们已经把路走到这个境地,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结局。事已至此,还请爹爹往前看,多多保重,这些金银珠宝你拿着,都护府再也不要回去了,找个地方颐养天年吧!”
“我是没有勇气再回去那个地方了,这些银子我就拿给通儿路上用吧。”宇文泰接下宇文鲜递过来的包裹说,“鲜儿,这也许是我们父女最后一次相见,你以后也多多保重!”
“是,爹爹,鲜儿知道了!”宇文鲜看着宇文泰离开的背影,突然泪如雨下,哭到不能自己。梁逳除了用力的抱住她,再也没有其他安慰的办法。
在城门外送别宇文通的时候,宇文泰已换了平民布衣,宇文通经过现实的摔打,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通儿,爹爹对不起你们姐弟三人,没有把你们教好,没有带你们走一条踏踏实实、堂堂正正的人生路,才落得如此下场。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带着你们选一条正路。”宇文通反思了那么久,终于领悟了得此下场的原因。
“爹,你说的道理我现在懂了,我们父子俩领悟的大概是同样的道理,你放心,我还年轻,我们宇文家族还有希望从新开始,你要好好等着我,等着我洗心革面,从头再来。”宇文通回答。
“好,我答应你。我寻一处世间的净土,在那里等你!”说完,宇文泰望了一眼天边巨大的落日,那个方向就是宇文通将要去的远方。
“去吧,通儿,一定要保重!”
“爹,再见,等我!”
深秋的天黑得太快,还没等宇文通走多久,宇文泰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他站在城门口外,望啊望,直到起风了,吹得荒草四处摇摆,寒意阵阵侵袭,他才朝着自己儿子去的方向慢慢走去。走啊走啊,走到远处的一个寺院,停了下来,第二天就剃度落了发,当梁逳找到他将宇文鲜饮鸠而去的消息告诉他时,他的心已经死了。
“宇文泰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身是活的,心已经死了!”宇文泰对着梁逳说完,转身消失在寺院深处,留下梁逳一个人站在那里迷惘。
抄家宇文家族都护府的任务,是由禁卫军首领张准和关拢军首领苻亮一起执行的,宏大的场面吸引了许多民众的围观,赵自在、杨坚、沛郡王、帝释天、香鸾音和度九裳也作为民众在一旁观看。除了张准收缴了大批财物,苻亮也从修武场解救了许多随军女子。那些可怜的女子有些被父母兄弟认了出来,当场抱头痛哭,也有些无家可归,被苻亮暂时安置在了修武场,等待家人来认领。
因为解救出大批随军女子,宇文家族的罪恶长久地刻印在了都城人们的心中,人们感谢少将军的英勇,津津乐道于年少的他如何风华正茂有作为,如何保家卫国战敌寇,直至扳倒了罪大恶极的宇文家族。
“少将军一行人为西魏、为都城做了这么多事情,他是我们西魏的大英雄,我们要知恩图报,感谢我们的英雄,有他们的保护我们才能生活得更安心!”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年轻的少妇提议,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刚从修武场解救出来的随军女,少妇一直用胳膊环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子。
“是啊,少将军是我们西魏的大英雄,我们要感谢少将军。”人群中有人回应道。
“如果不是少将军,我可怜的妹妹再也回不了家里!”少妇再次扬声说。
“如果不是少将军和他的朋友们,施粥赈灾,我们哪里活的到今天啊!”有人跟着感叹。
“少将军他们真是大好人!”也有人跟着赞叹。
度九裳听了这些赞叹,做着鬼脸对香鸾音悄声说,“哎呀,他们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呢,心跳都快了一拍呢。”
“嘿嘿,我心里也有点打鼓,好害怕他们认出我们来。”香鸾音回答。
“你们俩在这里嘀咕什么?还不赶紧回府,一会被热情的群众包围了,我还得掩护你们俩离开。”沛郡王得意的说。
“哈哈哈,那我们赶紧回府吧!”度九裳大笑道,一溜烟逃出了人群,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离开了。
等他们一同回到将军府,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将军府门前和墙边放满了各种各样民众表达感激的物品。有田野里采摘的野花,也有手工草鞋,种植剩余的马铃薯和刚制作的新衣,那么多好东西堆放在一起,都让人忘记了这是一个没有收成的灾荒岁月。
就在他们要踏进府的最后一刻,有一个四五的小女孩捧着一捧野外采的花拉着香鸾音的衣服说,“姐姐,这是俺娘让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香鸾音赶紧停下脚步转过身,蹲下去接过小女孩的花捧,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年轻少妇说,“谢谢你……”
少妇接住朝她快跑的小女孩说,“也谢谢你们,救出我妹妹!”
回到将军府,大家刚已坐下来,沛郡王就开始感叹,“看着门前那么多好东西,我怎么有一种提前过晒秋节的感觉啊!”
“真是一个好兆头啊,今年的晒秋节肯定热闹。”赵自在欢喜的说。
“看来不需要我们动心思,晒秋节就已经很精彩了。”度九裳说。
“明天就已经是晒秋节了,大家都想好怎么来过了吗?都准备好自己的礼物来晒给大家看了吗?”香鸾音问。
“我都已经头疼好久了,不知道要晒什么啊?”帝释天苦恼着回答。
“没必要苦恼啦,我们要晒的礼物,所有人都上场还忙不过来呢!”杨坚安慰道。
“是啊,是啊,明天我们要施粥还要去极乐寺晒经,那么多事情,你居然不知道要晒什么啊?最好当然是晒对民众的爱心啦!”沛郡王说。
“那门前那些物品怎么办?”度九裳问。
“那里的物品取之于民,自然要用之于民,我们就在门前挂个牌子叫‘晒秋节爱心场’,谁有需要谁就自取,让大家自由各取所需,怎么样?”香鸾音提议。
“这个主意这么棒,当然是照办啦!”沛郡王回答。
晒秋节的到来,让西魏人民沉浸在一股莫名的喜庆氛围中,在这个灾荒年月,这种喜庆来自于哪里呢?也许是来自于对未来的希望,也许来自于家人的团聚,也有可能来自于晒秋节这个节日本身,虽然没有人去特意思考这个问题,但大家的喜庆感就像会传染一样,飘荡在西魏都城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