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月沿着驿站外的大道送走大夫。她回到驿站时就看到夏云念仍然平静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苍白,如同一块冰冷的白玉。大夫说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你的血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作为抑制他体内蛊药的药引。”
“但是他的病还是随时会复发,蛊药的原材料还不太清楚,而你说的那些材料在这地方还是找不到,只有找到制作药丸的人才可能解开。”
“所以若想她现在变好一些,你每日煮药的时候必须得以自己的新鲜干净血液做药引。还有,无论何时,你都要离他近一点。让他体内的毒有所感应。”
用自己的血做药引,这么简单的吗?她苦笑一声,真是作孽啊,她让他被砍伤成这个样子,而要他恢复的药引,居然是她的血。这难道就是因果循环吗?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他能活着到药仙谷,治好自己的病就好了。
傍晚时,夏云念被一阵阵疼痛弄醒了,在自己的手臂上,先是像被拧了一下,接着一阵一阵的痛,仿佛有一把钝刀在不断地砍着那只手,那一阵过去之后,他感到擦伤般一丝丝的疼痛。仿佛只是很短暂地一瞬间,又仿佛已度过长长的一生,这些疼痛在他的身体内发生了。
等到他完全醒过来时,他看到门外已经变成了金黄色,晚霞洒在灰色的地上,徐徐的晚风吹动着小院内那棵挺拔的银杏树,带来了树叶,松木,和湿润的泥土的芳香。那之后,益气补血汤若有若无的香味也飘了过来。各种声音也敏锐起来——秋蝉不知疲倦的叫声,远方的麻雀唧唧喳喳的聒噪声,秋风扫落树叶的沙沙声,远方人大声交谈的应答声,还有人在小心翼翼煮着汤,汤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这景象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夏云念想到了他哥哥还在时的一个下午。
“我跟哥哥又不一样,我只想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睡到自然醒,看到母亲在给我做菜就好啦!可是我跟夫子说这些的时候,他说‘尔等应有鸿鹄之志,以齐身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为什么一定得这样?’我问他,他说:‘若天下之人皆不思欲何以令此世变好而在己之言,则必愈坏,而今犹居乱世,是以只在私者君临世,汝少者一代惟幼而立下志,以太平世和为事,世乃益善也’‘可是我觉得只要爱的人都好就行了。’我说。夫子为什么要求我们都一样呢?”他那时还小,对于夫子的话并不能理解。
那时,父亲耐心地说:“你为什么老是要跟老师犟呢?大家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不就好了。而且你又不是总是有人依靠的。”
“可是我不想撒谎呀!我就是这样想的,有父亲母亲在,还有哥哥保护我,一辈子这样都很好。”他说。
“那明天你再和人打架就不让你哥哥帮你,我们也不管你了。”父亲佯装生气的说。
“好啦,他还小呢!这些大道理长大了跟他说他才会懂。”母亲温柔的说。
“三岁看大,五岁看老,他都六岁了!”父亲不快地说。
“可是一个六岁小孩又能记得多少呢!不要太压抑他们啦,相公。”母亲说。
第二天他还是依然跟私塾的孩子们打打闹闹,哥哥还是在他快要打输了的时候及时站出来,然后帮他转败为胜。
那天傍晚的晚霞也如同现在这样,他和人玩累了就回到床上睡着了,门外传来母亲做菜滋滋滋的声音,一阵阵饭菜的香味传到他的鼻子里。睁开眼便看见了金色的霞光洒在屋内,洒在哥哥的书桌上,哥哥还在那里绞尽脑汁的想着夫子布置的题目。
这样真好,他想。
夏云念回想时,那个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发生过,哥哥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他们家的财富地位越来高。哥哥再也不能在自己和人打架的时候突然出来帮忙了。你并不是总有人可以依靠的,他想。这些话在他蠢蠢欲动的手臂上不断回荡。
张新月走进来时便看到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对着旁边的桌子发着呆,眼神迷惘。
“吃饭啦!”她打起精神满脸喜色道。
床上的人这才注意到她,眼神闪过惊喜,他缓缓在床上坐起,笑着说:“好香呀,我被香醒了。”
“那当然喽,我煮汤水平杠杠的”张新月也笑道。
说完把床边桌子上的抹布折叠成方块,将小汤炉放在布上,再把刚刚驿卒送来的饭菜摆在桌上。拿起一个碗将猪脊骨红枣枸杞捞起来放在一个碗里。汤里还飘着一丝丝红色的汁液。
“快尝一尝今天的汤,肯定比前天的好吃。”张新月说。
夏云念坐好后,便拿起汤匙轻轻喝一口,确实很鲜,还带着一股鲜腥味,他不知道今天的汤加了什么,只觉得比以前的好吃很多了。让人食指大动,很快就喝完了一碗。张新月看着他吃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吃了一点驿站的菜,不怎么好吃,也许是平时驿站人并不多的缘故。
她也喝了一碗那个汤,煮的很不错,可是血腥味还在。可是她也喝的像是在吃什么美味佳肴。
两个人风卷残云的吃完了大部分的菜,吃完后,张新月感到自己的胳膊的痛都减轻了。
“今天的汤真的好棒!”吃完后,夏云念笑着看着她说。
“你喜欢就好啦!能够被吃光汤肯定也很高兴。”张新月笑着说道。
“谢谢你!”夏云念说。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给的依靠,谢谢你的汤。
“嗨~没事”张新月笑着招招手。
张新月将东西都收好后,放门外的水井内洗好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打了水擦洗了身体,看着手臂上那一个小小的被白布包裹着血洞想到了白天大夫说过的话。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将灰色粗布衣服穿好,拿了一床被子就走到隔壁去了。
夏云念看她这样子显然有些疑惑。
“大夫说,要想让你好的快,我必须离你近一点,而且那个蛊就是晚上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痛苦,所以我想就睡在你旁边,这样也许你会舒服一点。你不要介意那么多哦,我不在意的,我睡在地上也行。”张新月挠挠头解释道。
“可是……”夏云念有些犹豫,这样的话,对她的闺誉肯定有影响的。
“你别担心,我们两个都坦坦荡荡,你就像我哥一样,而且要是你真的能好,名誉又算什么?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张新月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
“那……你就在我旁边睡就好了,不用睡地上,很凉的。”夏云念说。
“嗯嗯,你不要紧张,就把我当你妹妹就好了,不需要想那么多。”张馨月说着,将行李放在她旁边,在他另一边睡下了。
“我不紧张……是你在紧张。”夏云念笑着说,他感到旁边的人躺下后似乎在微微发抖便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