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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城里媳妇儿乡下婆(2)

本来我的心就乱成一团,累得要死。她却从不知道轻重,就顾着省一毛两毛的小钱。我给她送电暖气,她不要,说老板的妈不用,才能服人;我给她买点好莱,她不吃,每天跑厨房做监工,不是说人家不会烧火,就是嫌人做菜放的油多,害得我两个月换了三四个人。

我说,妈,你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别每天盯着这些,咱们的困难是出好的产品。她可不这么想,我一直坚信钱是挣来的.她正好相反,说钱是攒出来的。我给员工买的排骨,她唠叨了两天,把排骨做了几顿还不够本,竟把吃剩的骨头洗洗熬汤……

请她回家她不回,视死如归守卫阵地。员工接二连三来辞职,原因是不想被老板的妈像贼一样监视。

矛盾升级,我后悔莫及,怎么就心一软答应她来了呢!

一天,我去接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外国客户,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把办公室收拾好了就行。回来一看,路过的员工看见我哧哧的笑。拐弯到门前,我的天!我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婆婆把我多日没洗的内衣裤,袜子都洗了,还搭在办公室门前的球型冬青上,花花绿绿的一大片。

我的天啊!我不知道怎么走进的办公室;怎么和客户说的话,只记得客户宽容地说,一切刚开始嘛……

送走客户,我终于爆发了,和婆婆大吵了一架。婆婆并不生气,说,闲着也是闲着,收拾时翻出来就洗了,是人穿的东西,给人看见怕啥?我求她,婆婆,我的亲妈,你要真为了我好,请你回去吧!

终于送走了婆婆,心里那个轻松啊!

以为撕破了脸,婆婆就不会来啦。没过三天,我正在车间忙,助理慌张地跑来说,不好了。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哪着火了,没想到助理说,你婆婆又回来了,还有你公公,背了一大堆东西,正找人搬呢。我的头嗡嗡的,就大了起来,几步抢出门来,看到的是满地的被子、褥子,大把的农具,我想,完了,他们是真跟我耗上了!

从那以后,工厂的大院里就热火朝天起来,五点不到,老两口就组织员工起来拔草翻地。婆婆带着女员工到海边去捡松枝当柴。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讨论着院中的几亩地该种啥种啥,以后-菜都不用钱。再在卫生间后建个猪圈,正好可以用剩饭养猪。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个拖拉机,震耳欲聋的在工厂中间晃来晃去。

员工们都成了婆婆的劳力,一会被叫走劈柴,一会被叫走搬东西,有天早上竞发现公公正指挥他们往外挑粪,给地上肥。

我无数次暴怒:你们知道吗?我们是做高科技产品的工厂,不是做农场。我的员工不是来跟你们学做农民的,我培养个人不容易,都让你们给逼走啦!做出好的产品才重要,有人买我们的产品才最重要,你们根本不用这样!

他们不听,依然忘我的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奋斗着,大有战斗不息,革命不止的士气!

直到大半年后,公公累得美尼尔发作,昏倒在地。

婆婆终于回去了。

婆婆爱吃天然绿色食品,不知是因为味道好,还是为了身体健康。不知哪一天,偶然发现楼后的山坡上竟然长着一种她喜爱的野菜。于是,兴冲冲地去了,却只摘回了一点。我不知道这种野菜叫什么名字,反正是掐新鲜嫩叶吃的,叶片很大。婆婆回来说,好的都被别人掐走了,下次一定要早去。

婆婆说她小时候家境很好,没怎么吃过这野菜。不过很多过去的穷人是拿来做食物的。两个嫂子不以为然,大概都是生在农村,从小吃够了。婆婆精心拌制的小菜竟无人问津。我夹了一筷子,有点苦涩,有点清香,加了糖醋和麻汁,很好的味道。于是,就多吃了几口。婆婆见我喜欢吃,很高兴,说,你爱吃我还给你弄。我应着声答应着,也没往心里去。

过了些天,又去她家里,远远看见厨房一大盆绿绿的叶子,还以为是饺子馅。婆婆高兴地说,你不是爱吃这个吗?我特意早起上山掐的,刚下完雨,长得最新鲜。我那个感动啊!感动的——吃了差不多一脸盆。肚子涨得难受,嘴里那个涩啊,嗓子眼儿往外直反酸。

我说,好了,以后别再弄了,雨后路滑,摔着就不好了。完了,婆婆那个感动啊!说,没事,你爱吃,我闲着也是闲着,赶明儿我再去弄!

好嘛!从那以后,我是不管啥时候到婆婆家,都有一脸盆的野菜等着我,吃得我脸发绿,眼发绿,看见绿色的草都眼晕!

不好意思说,就躲了吧。两个星期不去,渐渐忘了这回事,以为婆婆大人也忘了。一天傍晚,有人敲门,开门,看见是婆婆,背着个面口袋。打开来,见一个个黑了巴几的拳头大的圆球,忙问,这是什么呀?

婆婆神秘地说你不是爱吃那野菜吗?我见你忙,没工夫去吃,攒了好多了,想给你送来,你也不会弄,我就花了一天时间,用大盆洗了三遍,又烫了个半熟,又挤水儿,又晾凉,这不,才剐刚弄完,这一个球就是一盘子的量,你把它们冻在冰箱里,想吃了拿出来,用热水一烫,一拌就能吃了。

我,我,我,看着眼前黑不溜秋的十几个大丸子,愁的啊!想想婆婆浪费了那么多水来洗,替婆婆心疼,好好,我答应着,把大菜丸子请进了冰箱。送走婆婆,想扔,再想婆婆弄的也真是不易,先留着吧。

终于,天凉了,野菜不再长新叶。婆婆好遗憾,说爱吃也得等明年喽!

我心里直念:阿弥陀佛!上帝保佑!终于可以不吃啦!希望过了年,婆婆就能忘记此事。

过了一些天,婆婆突然问,我送你的菜吃完了没有?我说,早吃完了,太好吃了,真是越吃越爱吃,百吃不厌。我的话还没说完,婆婆转身打开冰箱冷冻室,我就傻了眼:三层呀,整整三层,全是那大菜丸子!

婆婆得意地笑:我早就知道天一凉就没的吃了,所以这些天,天一亮就上山,把所有的新鲜叶子都掐来,晚来的气得直瞪眼。看,还把我裤子挂个口子呢!不过,我存的这些就是天天吃也能吃到过年了,过完年,天一暖和,这东西就长,到时候接着吃新的。

我直接晕倒。

我习惯裸睡,很多年了。婆婆自从知道我这个习惯后,不知和我念叨了多少次,想让我穿着睡衣睡。我都听而不闻,我行我素。其实她不是怕我着凉,是怕我身上的泥啊,汗啊,弄脏被子,洗了既费水又磨损被罩。你肯定不会相信,婆婆床上的床单已经用了十几年,花色还跟新的一样鲜艳。

有一次,我住在她家,晚上睡觉前,婆婆摔过来两件衣服,说给我睡觉穿!那也不知道都是谁的旧秋衣裤,补丁连着补丁,实在让人看了恶心又难受。

我依旧什么没穿,钻进被窝还想着公公、婆婆两个人在隔壁那身装扮,谁说也不管用。据大嫂讲,大哥曾把这样的睡衣扔进垃圾箱,又被婆婆捡回来,说破点怕什么,面料都是纯棉。大家都很恼火,让别人看见了太丢脸,演丐帮绝对不用化妆!

睡到半夜,想上卫生间,想想穿衣太麻烦,就蹑手蹑脚下了床,听听外面没有人走动的声音,拉了门走出去,对面就是卫生间,刚推开门,好黑,什么也看不见。摸索着开关,找到了又想算了,还是不开了,赶紧速战速决,别被人碰见。我用手摸着马桶的方向,突然,觉得毛骨耸然,我伸手摸到的是个人——我婆婆。

婆婆不紧不慢地说,等等,有人!我的天老爷!吓得我魂飞魄散!咽下口唾沫,我问,你怎么不开灯?婆婆笑得像幽灵:开什么灯,你比灯泡还亮呢!

我怀孕了,婆婆知道了,就开始忙着准备孩子的东西,我都过两遍了,见怪不怪,把老辈子的破布拿出来,想给孩子当尿布,说看着旧,很柔软,又开始带上老花镜做棉袄棉裤,我知道每个两身,爱穿不穿,心里有了主意,一定回娘家生产。

婆婆一脸不高兴,说,怎么,我伺候月子你不放心?我看过婆婆是怎么伺候嫂子坐月子的,想想都寒心。我说,我妈是医生,弄的科学点。婆婆马上翻脸医生怎么了?她不就生了你一个孩子,我可是生了四个,都是自己带的。

死活不肯留下,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回了老妈家。三月中旬孩子出生,一直到孩子四个月,才回去的。这边的天热得早,孩子每天一洗澡,只穿一件小秋衣,用个被单一裹,小胳膊小手就露外边,生下来就那样了。我觉得妈妈说的对,孩子不怕冷点,就怕热,一捂就爱得病。孩子身体还不错,我也习惯老妈比较科学的育儿观念。

回了家,婆婆赶来,说月子都是娘家妈伺候的,很累了,她来换班。我妈那边也有事,就这样,孩子四五个月后就由婆婆帮我带了。这下子,我女儿的苦难就来了!

自从婆婆接管了女儿,女儿的日子从天堂进入了地狱。澡不再洗,衣服不再每天一换,加的餐也由米汤米粉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婆婆吃啥孩子就有的吃了。衣服变成了婆婆的手工制作,最受不了的是孩子睡觉盖的那个厚啊,每次看见我都怀疑是不是把孩子压的不能喘气了,脸上不再白晰,脸蛋越来越红,远远望去,整个一个没人管的山村野孩子。

孩子十来个月的时候,我因为忙,奶水也不太好,就决定给孩子断奶。婆婆很不满,因为孩子还需要吃奶粉,看我买的都是贵的,觉得我没尽到女人的职责,连奶都要花钱买,还叫什么女人!

我选择了出差,辛苦跑了十来天。正值入冬,心里惦念孩子,赶紧往家赶。归心似箭,打开房门一看,我看到的一幕现在也不能忘怀:婆婆一个人在厨房忙自己的,把女儿腰上拴条绳子让她自己爬,冰凉的瓷砖地上铺了一块粗糙的晴纶地毯,腿上穿着厚厚的棉裤,屁股露在外边。可笑的是,给孩子的膝盖上也补了补丁,满脸鼻涕口水,看了让人心酸。婆婆见我回来,不紧不慢地说,看我把孩子养的怎么样,健康得很,说完,把用嘴嚼过的花生米顺手抹在孩子嘴里。

我说:怎么又用嘴,多不卫生啊,不是买了绞碎机吗?怎么不用。

婆婆说:我已经刷过牙了,一点不脏,那绞碎机我不会用,再说那么难刷洗,费死水啦。我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不也都好好的吗?

婆婆种的玉米每年都大丰收。她是细心人,种子是隔一个星期撒一点,这样一来,熟的时期也不同。婆婆说了,一块种都熟了,吃不完。这样一点点熟,一点点吃,每周都能吃到新鲜的。

因为我早已经搬家,离得远了。工作忙,回家一般都是顶着星星。一晚,刚进小区,门卫小伙就叫我,说,有个老太太下午就来了,等你好久了,刚刚走,留了一袋子东西给你。我接过来一看,全是煮好的玉米。心里又无奈又感动,那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我拿了两个,说,剩下的你们分分吃吧。

回家赶紧给婆婆打电话,刚说几句,婆婆就忙着要挂电话。我说,您知不知道,接电话不要钱,以后你有事或要来,可以先给我个电话,电话响了您就挂,我打过去,您接不要钱。婆婆似乎才明白了电话还有这功能,怛马上又说,不行啊,那不是多花你的钱,花谁的钱我都心疼。我还想解释一下,叭的一声,电话挂了。只记得她最后说,有事,你明天晚上来一下。

第二天,我赶紧处理完事情,开车去了她家。我知道打电话也说不清,我们偶尔通电话,时间从来超不过十秒钟。到了婆婆家,看见二哥的车也在,心里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他工作很忙,基本是来无影去无踪。赶紧上楼,一家人基本都在。我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大嫂无奈地对我一笑,一嘟嘴,让我看放在客厅正中的一盆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不过两个很大的花蕾似乎正要绽放。

婆婆叫我拿凳子坐下。一家人就那么傻傻的瞪着那盆花。我说看会儿电视吧,马上被婆婆打断,小侄子想回家做作业也被禁止。一直神秘兮兮,熬了快两个钟头,哗一下子开了,很漂亮的白花,鹅黄色的花蕊。婆婆兴奋极了,说这花难得开花,而且花开的很短,只几个小时,所以叫你们都来看看。

我晕!每个人都放下一堆事,就为了来看开花,坐在这儿瞪了两个钟头。二哥早就来回踱步,见花开了应付几句,闪人了!大哥和嫂子急着带孩子回家做作业,也走了。只剩我一人,突然一阵心酸,这些年大家都忙,很少聚在一起了,婆婆估计很是怀念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吧。我说出自己的感受,才知道又是自作多情了。

婆婆坚持说,就是让大家看看这难得一见的花是怎么开的,还气愤地说大家不领她的情!

我穿衣服总是很另类,这是婆婆一直看不惯的。有次婆婆在我家,我正好要去银行存钱。她说什么也要把钱缝在我身上,我说不要,缝上了怎么拆下来,总不能到银行找人要剪刀还要脱裤子吧。

还记得那天穿了一件背带牛仔裤,裤腿很肥,婆婆很反感,说不像正经人。我始终也搞不清楚她说的正经人穿什么衣服。我把两万块往裤袋里一揣,就要走人。婆婆吓坏了,怎么说都不行。我说我都是这样的,又不远,过个马路就到了。婆婆死活要跟我一起去。无奈,只能让她跟着。一路上,婆婆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我说你别这样了,整个是告诉小偷我是有钱人,来偷我吧!

好不容易到了银行。在窗口又把我笑得失去矜持。婆婆小声告诉营业员,这是我小媳妇,她不是坏人。搞得营业员直朝我看,婆婆又犯老毛病,跟谁都套近乎。我心想,说这么多干嘛,再怎么说人家也不能把两万当三万存。人家被她唠叨的没办法,就应付着说,是吗?看着还真年轻,有二十了吗?我正暗自高兴。婆婆接口:什么二十,都快三十了,整天穿这稀奇古怪的衣服,本来好好的人,就爱打扮成小姐一样。营业员瞪着眼看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说,你婆婆还真逗!我实在控制不住了,就在营业厅哈哈大笑起来。

婆婆吓得大喊:别笑了,小心存单被小偷盯上。

我的天啊!小偷不盯上才怪呢!

偶尔在家没事做,我就爱自己做个面膜,无非是面粉鸡蛋加蜂蜜等。有一天,刚刚把调好的东西抹在脸上,婆婆就来敲门。我从猫眼里一看,坏了,再洗也来不及啊。无奈,只能开了门。婆婆先是吓了一跳,说,你搞什么东西,把脸弄得鬼一样。我忍着笑,说,我正做面膜呢。婆婆问是什么?我说是面粉鸡蛋什么的。婆婆听了好心疼,说都够烙张饼的了。

我要去冼了,婆婆赶紧拦住:反正已经弄了,就多呆会儿吧,这就洗多浪费。于是,我仰头躺在沙发上,给她讲:妈,你知道吗?好多东西都可以做面膜,比如你打完鸡蛋后,壳里剩的蛋清,抹在脸上可以去皱纹;黄瓜也行,把剩的黄瓜尾巴切成片贴在脸上可以镇静消炎收缩毛孔……

婆婆听得很认真,估计是感到我这话还行,可以物尽其用。我把脸洗了,婆婆说,别说,脸好像是白了。我心里那个乐啊,还好,这个她不懂,没有跟我争的得吐白沫。

过了几天,我去串门。进门看见公公头仰着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只哼哼。用手指示我先坐下。我吓了一跳,可别是中风。婆婆从厨房一露脸,简直把我笑喷了。满脸贴的老黄瓜,因为太干而失去水分,根本贴不住,满脸都是黄瓜子儿。婆婆不笑,怕黄瓜片掉了。

我笑得不行了,上前一看原来公公脸上涂满了鸡蛋清.干得脸紧绷得说不了话。我说可以洗了,公公嘀咕着去洗脸。婆婆还在提醒,别把水倒了,留着浇花!

一天傍晚我去买菜,拿了一百块钱。挑好了付钱时,人家说是假币。我的钱都是出自银行,说是假的怎么也不能相信。卖菜的说,我是小本买卖,这钱还真不敢收,真是假的我可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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