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夜之妻
半夜醒来,妻子又不在床上!
夜色迷朦,月光死寂。
睡房门开着,好象刚才有什么东西经过,又好象永远都是这样的。
缺了两块玻璃的窗帘微微动了一下,似乎真有一个小孩正试图钻进来,或是有张偷窥的脸正喘着气。
一只抠掉一只眼的绒毛娃娃躺在地板上,剩下的那粒眼珠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就象一具尸体死不瞑目问着:为什么?!
影影绰绰的家俱间也没看到妻子说的蹲着的小孩。
妻子会去哪呢?
抓住刀,摸到睡房门口一看,厨房门后,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这人该是我的妻子吧。她又在听墙里面小孩的哭泣声?
穿过客厅时我故意弄出声响,靠近那个人,“你在干嘛?”
这人披散着女人的长发,穿着男人的衣服。
这人肯定知道了我的出现,却没反应。
她手上捏着一把可以挂在钥匙串上的小剪刀。这就是房间里她所能拿到的威力最大的尖锐武器。
妻子这样的病人,用开水泼人用刀砍人乃至自己跳楼的新闻,时有所闻,我不能不防。
我一边注视着妻子,一边倾听外面的动静。门外是条公用长走廊。
走廊上似乎有人在屏息细喘!
啊,难道妻子说的是真的?!——妻子总是嘟哝着有坏人想害死她,特别是近一个来月更是。
我警惕着那把小剪刀,挨近妻子。
妻子沙哑着男声说道,“别吵我,我要杀掉他!埋掉他!”
又是低沉的男音!我早已麻木的头皮还是发麻了。
“杀掉谁?”
“坏人!”
外面走廊上有人轻咳一声,放大步子走开了。
我推开厨房窗户,歪头一看,没看到人影,但能听出脚步声是下楼去了。
巡逻的危保安?
我这么寻思着时,赫然看见了楼下对面草地上站着两个黑影。
一高一矮,默不作声。
光线太暗,看不清他们的脸是不是朝我们这边。
估计是帽子女人和她家的大头儿子。不知道的人,半夜三更撞见他们,真会吓死人。
“曹慧”我叫了声妻子的名字,“你不要怕,有你老公我在,坏人不敢欺负你。快睡吧,好晚了。”长期半夜三更被‘鬼’折腾,我心身早已憔悴不堪,能睡个好觉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难怪左邻右舍都受不了,早搬走了。
妻子转身面对我,她脸色苍白,一只眼被长发所摭,一只眼茫然地看着我。
她缺乏活人的生机,却有死人的邪气。
半夜被一个原本熟悉、瞬间陌生的人如此看着,我心里也有些发毛。
“快睡觉去。”我再次说道。
妻子盯着我手里的短刀。
“我拿刀是帮你杀坏人的。”我赶紧解释着,看了看左手的十八罗汉佛珠、胸上的玉观音,慢慢向客厅退去。
妻子没吱声,缓缓转身进了洗手间,把门关上。
我退回客厅,取出藏在茶几下的那串沾着狗血鸡血的蒜头。
听说阴邪之物最怕血,只要不是吸血鬼。
洗手间的门一直关着,却又没有洗澡声。
我壮胆敲了敲,里面毫无动静。推了推门,里面反锁的。
“曹慧,曹慧。”我又叫了几声,里面依然无声无息。
就在我有些奇怪时,门,忽然开了!曹慧双手血淋淋、身上到处都是血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要杀掉你!你是个恶鬼!”这人附着我的耳朵恶狠狠地说道,就走向客厅。
我打了一个寒颤!洗手间白色瓷墙上又出现了血淋淋的字画!
一个象形字般的‘人’,沉没在三根象征水波的线下。旁边写着一个数字:“9”,还有一个怵目惊心的:死!
字和画都是用血写的。那把沾着血的小剪刀,静静地躺在白色马桶上。马桶上也是一片血。
和以前一样,我用纸巾把血字血画都涂掉,又用水把马桶和小剪刀冲洗干净。
这些是经血。每当经期,妻子的病更不稳定。
回到睡房,摁开大灯。
妻子脸色更加苍白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曹慧,你睡吧。”我走到床边,帮她拉了拉被子。
就在这时,窗外的树林里一阵哗哗响。
掀起窗帘,隔着玻璃,幽暗的树林里有两点绿莹莹的光诡异地望过来。
‘是那只哑巴黑狗还是那只老猫?’
我从床头柜里拿出手电筒,猛地往外一照。是那只黑狗!它身子一扭,消失在黑暗中。
旁边的几根树枝轻轻摇了摇。
手电照射过去,并没看见什么,但显然刚才树上有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
熄了手电转过身时,觉得有一团黑影跟着熄灭的手电光进了房间。
扭头看妻子,她抱着独眼绒毛娃娃,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摁灭大灯,轻轻关上睡房门,我到客厅看了看沙发:下半夜就睡这吧,今晚妻子肯定又要翻来覆去不睡的。
拿了一把扫帚,顶着不锈钢洗脸盆支靠睡房门上作为警铃。这样妻子既可以自由上厕所,我也会惊醒,防止意外出现。
刚才走廊上是什么人?背影有点象住在走廊尽头的危保安。躺在沙发上我寻思着。
鉴于妻子的怪模怪样,路过我家的人总会好奇地探头看看,就好象看免费的马戏似的。
对此,我极是愤慨,可又只得忍着。
‘妻子’到底会不会对我下手呢?
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保护好自己。医生提醒我。
你最好用火烧附身鬼。和尚这么提醒我。
我觉得我不可能用火烧妻子,我也决不允许任何人火烧或是鞭打妻子身上的鬼。
我不迷信。
可妻子身上发生的诸多诡异事,我讲给安宁医院的医生听,他们都不信。
妻子常常把毛绒娃娃的头、四肢拧下来,还用小剪刀将报纸杂志上的人物剪得支离破碎,“这样才能活,我这是在救它!”
难道妻子是说置于死地而后生?弄死一只玩具娃,才会诞生一个活生生的娃?
而妻子是否知道自己因病天天吃药、早已上环永远都无法做妈妈?所以,她对娃娃都羡慕嫉妒恨?想
想,真是悲哀,为妻子,也为自己。
或者是因为小飞?——我强行关掉联想,不去想。
此刻一颗被拧掉身子的玩具娃娃头,正孤零零地立在冰箱上看着我,不悲不喜。
我也看着它。看着、看着,我就做起了那个著名的实验:你睛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物件,眼皮也不眨一下,很快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流泪。
正当我流泪时,睡房里突然有异动。
我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在脸盆咣当落地声中一看:一个短发男人跪在床上,正吃惊地望着窗户。
窗户外一个女人,曹慧!?正手舞足蹈拍打着窗户玻璃要钻进来!
我懵了!曹慧身上的鬼魂出窍了?!
猛地,一道黑影从树林里高高跃来扑向窗台上的曹慧!
黑影和曹慧双双从窗户上跌落,但并没有重物砸在窗下的声音。
倒是树林里有凄惨又瘆人的声音传来:曹——慧——还——我的、孩——子——!
午夜,这孤魂野鬼似的女人叫魂声,听得让人心肝发寒,发颤。
在她叫了几声后,声音嘎然而止,好象她的喉咙被人活生生割断了。
山林一片死寂。
只有一蓬女人的长发耷拉在窗户上,象是一只手轻轻动了动。
2放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