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宽昭,一个小男生的一个小小举动,对于悲伤的小英竟然可以那样管用。
那一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就是神仙,手里拿着仙丹喂进小英的嘴里,小英就药到病除了,并对自己报以灿烂一笑。
因为这一笑,神仙不神仙的立马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有她,也有他。
将要走出校门时,小英忽然再次主动牵他的手,他心里第一时间想转头去观察一下教学楼,这种事情不便让老师们撞见。
幸好,教学楼上没有人影。
兴许老天对自己的飘然略有反感,就在他送小英回家的路上,安排了一出水蛇捕鸟的戏码来吓唬自己。
那条蛇转眼就能凭空不见,谁知道那恐怖的一幕是不是幻象呢?也许根本没有蛇,也没有鸟,要不怎么就他能看见,而小英愣是看不见?
小英的家真是漂亮呀,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气派的房子。整栋楼都是她家的吗?
小英家那条叫毛毛的狗,和本地土狗长得天差地别,大概是名贵品种。
它个子小小的,却那么气定神闲,高贵而优雅,简直不像一条狗,倒像是个王子或者公主,但偏偏还长得毛绒绒的,怪惹人爱。
小英竟然有个弟弟,他当时实在还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立马掉头就跑了。
毛毛貌似对自己观感不错,兴许是自己能一口叫出它的名字的缘故。
他走时毛毛竟能跑来追赶自己,他只当是自己走的匆忙,小英才打发它来送自己的,自己跟它聊天,聊得还不错,最后很愉快地告别了。
这一天的心情总的说来很复杂,失落和自得、欣喜和沉闷都有。
一切的一切就像电光火石,不容含糊半点;又似长夜漫漫,不容平步登天。
恍惚间又有那么一点空虚感,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完成一样。
正这时,忽然听见外间妈妈的声音说:“小雨儿来了?”
李绍雨“嗯”了一声道:“昭昭不在?”
妈妈道:“拿了象棋来下?他在屋里头,你进去嘛!”
李绍雨推门而入,顺手开灯,宽昭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等了好久的样子:“终于来了!”
李绍雨手里捧着一副象棋,是用木盒子装着的石质象棋,很沉很压手,他一进门就急声道:“桌子呢?”
宽昭四下里看看了道:“没桌子,放床上!”
李绍雨不干:“外面有桌子嘛!赶紧出来。”说罢,自己捧着象棋先到外间去了,只听他嚷嚷道,“姨妈,我们要在外边桌子上下棋。”
妈妈道:“要得,这张麻将桌够大了嘛?”
宽昭家里是有一张麻将桌,但是他们家没人打麻将,也没有外人在他们家打麻将。
这张麻将桌纯粹是角落里的摆设,既占地方又碍眼,除了下棋的时候用得到,其余时候怎么看怎么多余。
原本家里没有麻将桌,这张麻将桌属于五舅家。
五舅家的张春椒、张秋花姐妹和宽昭是同班同学,五舅和五舅妈经营着伙食堂,厂里的工人大多在伙食堂用餐。
工人们吃饱了就想玩玩耍耍,扑克、大贰只要有足几个的凳子和一张桌子就行,没有桌子用凳子代替也行,但是打麻将必须要有一张麻将桌,于是五舅就买了一张回来。
五舅他们家就住在伙食堂,这给春椒、秋花学打牌、打麻将提供了很大便利,姐妹俩放学回来以后,三不五时的就凑到牌桌边看人打牌,到晚时别人打完散桌了,姐妹俩就可以上手练习了。
宽昭曾经有个晚上去看这姐妹俩打麻将,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他觉得姐妹俩的麻将玩得很溜,那严肃的表情、专心的神态,让她们看起来像两个小大人似的。
宽昭在一旁不由虚心地观摩学习起来,却一时半会儿掌握不住窍门,几轮看下来还是没怎么看懂,一到洗牌的时候就眼花缭乱。
姐妹俩自顾自玩自己的,也没在意他看与不看。
等到终于看出了一点眉目来,宽昭忍不住在秋花出牌的时候插了一句嘴:“你打这张?”
秋花手里握着一张“六萬”,大拇指搓着牌面,看都不看他一眼,皱了一下眉道:“不打这张你说打哪张?”
宽昭觉得秋花的语气有点凶,但还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幺鸡嘛!”
秋花闻言扫了扫自己的牌面,情不自禁地扬了扬眉,冷冷瞥了一眼宽昭,忽然将手里那张“六萬”啪地拍在桌子上扣着,抬头张嘴大喊道:“妈!他影响我们打牌!”
五舅妈闻声而来,秋花继续告状道:“他自己又不打牌,就在旁边影响我们!”
宽昭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挤出一张苦瓜脸看着秋花,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五舅妈可清楚得很,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在这里玩牌,宽昭一个男娃娃偏要凑热闹,这大晚上的,瞪着眼睛瞅了半天了!屁股都没挪一下。
现在又不知对女儿说了什么话,看女儿那炸了毛的猫一样忍无可忍的样子,能是听到了什么好话不成?
五舅妈对着宽昭破口大骂:“滚回你妈*窝窝里头去!”
宽昭回家的路上强忍着委屈,一进家门就忍不住掉下眼泪。
妈妈惊讶地问他:“你哭啥子?大晚上跑哪去了?”
宽昭呜呜咽咽地道:“我去看她们打麻将,五舅妈吼我!”
妈妈不清楚儿子是看谁打麻将,不过她不太相信他五舅妈能吼他:“真嘞?怎么吼你了?”
宽昭哇哇叫道:“她喊我滚回我妈屋里来!”
要他复述五舅妈的原话,他也实在做不到。
妈妈没觉得这话很过分:“吼就吼嘛,赶紧洗脸了,大晚上了,你爸爸都睡了。”
宽昭转身回了自己屋,反手嘭地关门,趴在床上蒙着被子哼哼,最后哼哼累了,也就睡着了。
后来,伙食堂没再继续经营了,妈妈就把这张闲置的麻将桌买了回来。
买回来也是照样闲置着,谁也不知道妈妈是什么个意思。
眼下,李绍雨嚷嚷着要在外间下棋,妈妈笑问他麻将桌够不够大?
李绍雨嘿嘿道:“够喽!”顺手把象棋盒子放桌上。
宽昭从屋里出来,隔着麻将桌和李绍雨面对而坐,两人打开棋盒,铺好“楚河汉界”,在上面各自摆好了车(車)馬炮兵(卒)相(象)士(仕)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