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未跟弘予前后脚进入,但却跟弘予失散掉了。
泠未第一次见到这重重迷雾,心中不免有些慌张。
泠未:主公!主公!主公你在哪?
泠未呼喊着弘予,但没有回应。
面对这未知又无边际的世界,泠未意识到眼下只能靠自己。
泠未往四个方向各走了几十步,发现根本没有能作为地标参照物的东西,脚下也只有砂砾和碎石,泠未觉得有必要在这个“自由的迷宫”里做一些标记。
裙子很碍事,泠未把裙摆撕下一条,弄成一块块一条条白色的布片和布条,接着把布片和布条摆在地上做出箭头的标志,用石块压住。然后再度直线前行,心中默念着走一千步,就再在地上摆出一个箭头标志,这次再多加一个石块。这样就可以估算自己大概走了多远。
身为战争舞女,泠未可从来没吃过这个苦,但当她在品江城下军营里,偷走盔甲,冒充溯涝士兵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路途越走越长,裙子越来越短,泠未开始脱水,意识有些模糊。
就在泠未的体能接近极限的时候,远处的迷雾中,出现了一个黑影。
泠未:主公?主公是你吗?
泠未追了上去。
可无论怎么追,与黑影的距离都好像丝毫没有缩短。
双腿逐渐失去知觉,机械的奔跑更加消耗体能,泠未摔倒了。
喘着粗气,泠未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前方的黑影。
这时候,黑影突然展开了四条翅膀。
弘予这边,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弘予也是先四周溜达了一圈,发现这被迷雾笼罩的鬼地方,简直无边无际,但他采用了跟泠未完全不同的应对方法。
弘予脱下鞋子,整齐地放在面前,抱着膝盖坐了下来,然后用手把衣服整理了一下,确保周身上下没有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最后将头埋进膝盖里。
这是最保暖也是最节省能量的姿势。
是时候对自己的愚行进行反思了。
弘予自从来到水榭大陆,自以为一直在进步,每经历一个事件都能更成熟一点,但事实上,每次的所谓成熟和教训,也就只能让自己稍微没那么愚蠢而已。这次贸然闯进来就是明例,而且是第二次。
弘予隐隐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美娜用某种魔力吸引住了,无论是在即密城,还是风徐浦,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好像都不受控制,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追了上来。而且最让弘予觉得失去控制的是,是思考能力的缺失——如果是还没来得及思考做出蠢事,那还有情可原;倘若明明有思考的机会,也明知道某些线索对不上,逻辑有牵强,还主观地把一些因果关系想当然地联系在一起,那就是大大的错误。
弘予从那天在树下与美娜分开后,事实上再也没见过,只是循着美娜的踪迹,一路找过来。通过赤瑶给出的线索,认证了弘予的推测,但眼下,魔法原石的车队的遭遇,究竟是不是美娜一手操办的,还不得而知。凭着一腔为鸿羽出气的热情,就做出了怒闯未知领域的愚行。
值得庆幸的是,闯入的这个所谓未知领域,对弘予来说并不陌生。
同时,弘予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对方未必知道弘予对这里并不陌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弘予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有时候击垮一个人的,不是千斤重担,而是困倦。
弘予已经连续三天两夜没有睡觉了,所谓的休息,也只是在间隙中闭目养神一会儿。现在摆出了一个舒适又保暖的姿势,没有理由不迅速进入睡眠。
正是在弘予将睡未睡的临界点,突然有人从身后踢了弘予一脚。
弘予竭力想睁开眼,看看是谁踢的自己,同时也调动全身的肌肉准备迎敌。但一切都没能按照弘予想的来。弘予意志尚存,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就连眼睛也睁不开,身体就像是一座废弃的房屋,咣当地躺在了地上。
视觉缺失,但听觉隐约还保存着一些,弘予朦朦胧胧地听见身后踢倒自己的人说道:又是一个误入进来的可怜虫?看样子已经死了。哎,最近误闯进来的家伙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金缮组的都干嘛去了!
弘予很努力地想动一动,但是全身好像是中了梦魇,完全不听使唤。
只感觉背后又被踢了两脚,接着就失去动静。
越是没有动静,弘予就越觉得恐惧,越是恐惧,全身上下就越僵硬不能动弹。完全无法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人是否还在,只能感受到那种被注视的寒气,从脊背缓缓扩散到全身。
能感受到视线,很多人都有这个能力,被称为“第六感”。弘予的【感知】天赋更强大一些,可以通过感知气息来获取周围的情况,甚至可以达到“背后长眼”的第三人称视角的效果。但此时,这一天赋却失去了作用,好像在这魔法位面与物理位面的边缘之地,这一能力无法发挥。
终于,背后的那人还是做出了动作,把弘予翻了过来。两人面对面,但弘予依旧处于梦魇的状态,全身僵硬,就连眼皮都睁不开。
而来者却能看到弘予闭锁的眼皮底下,翕动的眼球。
来者:你还活着。
说着,来者用手拍了拍弘予的脸颊。
弘予一个抽搐,突然醒转过来,全身恢复了行动能力,但还是用力过猛,平地翻了个跟头,接着又用很夸张的姿势抽搐了好一会儿,意志才再度接管四肢和躯体。
再看来者,似乎早就看惯了弘予这种旅客,不慌不忙地现在原地,等着弘予恢复正常。
弘予的胸腔终于也恢复控制,大口地呼吸着,紧接着又是一通肠胃痉挛,呕吐功能上线,五脏六腑翻了个个儿,把腹腔里的东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来者:很幸运,说你呢。不光是说你能活着来到这里很幸运,也不光是说你能遇见我很幸运——而是你能把体内的东西排出体表,维持你身体的完整性……
来者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不考虑弘予听不听得进去。
来者:如果你想进一步适应这里的话,我建议你现在就脱掉裤子。
还没等来者说完,弘予就自觉地脱下了裤子,便溺齐流。
来者:很好,看来你已经掌握了最基本的适应方式。这样很好。
弘予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这是哪?
来者张开双臂:欢迎来到魔法位面。
……
这时,弘予才注意到,对面的来者伸出的胳膊,好像一张纸那么薄,在空中飘荡。
弘予又是一惊,赶紧朝自己身上看,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纸片化”。
肠胃的不适感再度加深,弘予继续上吐下泻,排尽了体腔内的东西。
来者:排干净了吗?恭喜你,外来人。
弘予:有什么好恭喜的,话说,我这个身体……
来者:恭喜的就是你的身体,要知道,把三维的人体,压缩成二维,可是会被食道切割成两个部分的。幸好你清空了“内容”,食道黏连在一起,可以成为一个独立封闭的个体了。这岂不是值得恭喜呢?
弘予:啊?有这等事?那泠未岂不是……
来者:可真有你的,事到如今还在想着别人,先管好你自己吧。
弘予:等等,刚才你说这里说魔法位面?
来者:没错。
弘予:这里不是在魔法位面和物理位面之间的……油面吗?
弘予也不知道所谓“油面”的正确叫法。
来者:你说位面之间的夹层吗?从物理位面看,你可以说是一个面的夹层,但在魔法位面来看,只是一条线,喏,就是那一条。
弘予低头一看,确实有条线,在自己的身后。自己仿佛就是从那条线处“打印”出来的易拉宝。
弘予飞快地转动着脑子:这……魔法位面,都是比物理位面少一维的吗?
来者:不对,在这里——
【魔法位面的高度就是时间】
说着,来者示意弘予抬头看。
弘予抬头,看到上空不远,也有一个纸片人一样的自己,正平视着对面。片刻之间,那个自己也抬头,做着与自己相同的动作。
再往上看,似乎有无数个“截屏”,层层叠叠,像是一本厚厚的字典,无穷无尽。
弘予:我的老天爷呀……
来者:我也从你的同类那里学到一个时髦的词儿——
来者故意卖了个关子。本以为弘予会很好奇地问自己,但弘予还沉浸在这本厚厚的字典其恢宏壮丽的气势之下,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来者说的话。
来者有点失望,耐着性子,等着弘予凝固的表情稍微缓和一下,继续说到:一个时髦的词儿,你想不想知道?
弘予:时髦的词?
来者:对,是魔法位面没有的。
弘予:这里没有的?
来者:但是我一下子就理解了。
弘予:哦?那你很厉害呀!
来者:喂!拜托你配合一下好不好?快问我那个词是什么?
弘予失了智一样拍拍脑袋顺从地问道:什么词?
来者得偿所愿,双手叉腰自豪地说:
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