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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过后,风平浪静,大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褐色,仿佛被血水浸染浇灌后又干涸一样,地皮似赤裸裸皲裂开的伤疤一般翻卷,纹络密密麻麻分布在整片荒野,显得狰狞而恐怖。
一轮血色的弯月高高的悬挂在深邃夜幕上,仿佛死神的镰刀般,透发出阴冷的寒光,穿透厚厚的乌云,投下几道光柱,让空气都变得阴冷,更增添了几分阴森,瘆人。
车队不远处,突兀浮现出了一座足有数十丈高的方尖碑灯塔虚影,随着朦胧迷雾的消散,慢慢显化,仿若一头庞然巨兽盘踞,就那么孤零零的矗立在冰冷而枯寂的荒野中。
也不知是众人迷失了方位,还是又遭遇了什么诡异,那昏暗的灯光在阴冷的夜风中忽明忽暗闪烁着,似乎在为远方的游子指引着归途。
一团团柔和的光晕映衬四周,伴随阵阵冷风的呜咽声,这座方尖碑塔身由上而下,一点点逐渐清晰起来,充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凶煞铁血气息逼人。
方尖碑通体都被一层厚厚的蓝色冰晶所覆盖,并微微向一侧倾斜,好似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又好似能屹立万古般长存,越是注视,就越发能察觉到自身的渺小,如蝼蚁仰望星宇般卑微。
那晶体表面疙疙瘩瘩,看起来非常粗糙,隐隐有点点乌光流转,透发出幽幽的冷芒,就好像是一枚枚灾厄种子镶嵌其内,散发着一种不详邪异的气息。
再仔细观察,那更仿佛是一颗颗刚刚剥落的眼珠子,周围还在不停的渗透鲜血一样,妖艳欲滴的殷红血丝如毒蛇般伸缩,无比诡异的悬停在半空中,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那眸光是如此阴寒毒辣,仿佛积蓄了万年戾气的枉死鬼复苏,一股股冰冷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就这么直勾勾的凝视着荒野,勾魂夺魄,寻找替身。
冰晶内支离破碎,无数的大小不一的裂缝,布满了坚固厚实地墙基,伤痕累累却又坚韧顽强挺立着,像是还在骄傲的述说着昔日的辉煌与不屈。
透过那斑驳的缝隙伤疤,仿佛还可以看到,那一个个傲然屹立的身躯,以脊梁撑起一片天空,正用自己血肉和灵魂铸造城墙,铮铮铁骨的不屈,在刀光剑影中激烈厮杀,抵御外敌,在无声地呐喊,咆哮着。
“吱嘎”
一声轻响,在到处都是一片荒凉与空旷的荒野中,异常清晰且惊悚,劫后余生的众人悄悄的推开了一丝门缝,小心翼翼,惶恐不安的打量着四周。
“队长,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安全了么?”
外面漆黑一片,夜色愈发显得空旷死寂,劫后余生的少年逐渐从昏迷中清醒,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艰难的吞咽了几口唾沫,哆哆嗦嗦颤抖着,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就仿佛做梦一般,那铺天盖地的虫潮消失不见了,妖艳邪异的花朵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了狼藉一片的车队,莫名就会让人感到阴冷与不安。
“大家保持警戒,我先下去看看,你们随时支援!”
其他人也陆续清醒,队员叶峰扫视一圈车内,不等队长乌木下令,右手就抓起武器,推开严重扭曲的车门,决定挺身而出,为大家蹚出一条活路来。
作为队伍里的老人,叶峰感觉自己已经活的够久了,早在亲人遭难后,他就彻底冰封了内心,变得极其厌世。
在这个残忍的世界中,他时常会听到亲人的呼唤,眼前浮现出过往温馨生活的一幕幕,身心的疲惫与自毁倾向在一点点积累。
或许某一天,自己就会找一个无人知道的阴暗角落,结束自我的一生,这次任务经历,更是让内心的疲惫与痛苦积蓄到了顶峰,达到了毁灭边缘。
“你…小心一点,不要冲动!”
队长乌木一把拉住叶峰胳膊,语气有些沉重,还有些犹豫,对于自己老队员的自毁倾向,他都看在眼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背负了太多,或许死亡对于叶峰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眼下外界情况不明,出于任务优先度考虑,也必须安排人探查清楚,避免车队整体团灭,遗失无比珍贵的晶核。
“知道了!你们戒备!”
挣脱了乌木的挽留,叶峰嘴角漏出一抹微笑,拍了拍乌木的肩膀,宛如回家一般轻松舒畅,甚至还有些殷切的期待死亡,解脱日的降临,或许就可以跟家人团聚了吧!
四周浓烟滚滚,火光点点,幸存的车辆寥寥无几,不少车辆都横七竖八栽倒了,车祸现场般被轰得千疮百孔,出现了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裂缝,一股股猩红的血液,顺着被压扁的肉糜中缓缓流淌出来,惨不忍睹。
附着在外面的武器与载具也被撞得支离破碎,随着夜风纷纷摇曳,歪斜和垮塌下来,忽明忽暗的火花中,森森白骨在火光映衬下怵目惊心,夹杂着压抑至极的夜风哀嚎声,无尽惨烈血腥的气氛弥漫在空中。
有些尸骸被烈焰燎去了衣服和部分皮肤,衣衫褴褛之下,是一片焦黑、一片血红的肌体,渗透着组织液,不忍直视。
有的尸体整个都陷入了焦黑色的泥土中,胸腹彻底凹陷下去,殷红的血液顺着骨茬子挤压而出,潺潺流淌。
有的尸体被啃噬一空,只剩下一副阴森惨白的骷髅架子,孤零零的栽倒在车前,还保持着挣扎的姿势,在忽明忽暗的火花中诉说着悲歌。
此刻最主要的就是查探清楚,周围是否安全,又如何离开,把无比珍贵的晶核带回去,维持避难基地的运转,也为了自己的亲人以后过得更好一点。
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想弄清它们的过去,这样的经历太多了,心肠早已变得麻木,硬如铁石。
深埋的记忆就像是一大团被烤焦的肉团,需要用力撕扯,挖开鲜血淋漓的伤疤后,才能看到它们。
被挤压在废墟车辆间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体,或许会更羡慕那些毫无痛苦,瞬间死去的人们吧!
其实根本无需羡慕,也不必过于哀伤,因为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同野草一般腐朽,化作尘埃。
此时,白骨禁区,避难所内!
空旷的大厅内,气氛显得有些沉重且压抑,众人拥堵在门口,不时的望着通道入口,每个人都显得忧心忡忡。
很多妻子,母亲更是双手合十,双眼红肿无声的啜泣着,嘴里喃喃自语,乞求着满天神佛保佑。
往日里闹腾的孩子们,也失去了笑脸,怀抱着脏兮兮的洋娃娃玩具,蜷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稚嫩青涩的小脸也和洋娃娃一样脏兮兮。
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老人,脸上皱纹布满了苦楚的岁月痕迹,混浊的双眼即使一片模糊,却舍不得离开通道,颤颤巍巍坐在门口,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牛犊般的少年们满脸焦急,紧咬着嘴唇,握紧的拳头颓然的挥舞着,却不知道罪魁祸首,该向谁发泄怒气。
金乌西坠,无边的黑暗从西方缓缓的淹没过来,沿途吞噬山川河流,道路树木,然后来到白骨禁区,将其淹没。
黑暗中不知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时而像是一只只锋利的利爪,时而像是被风拉得笔直的烟雾,时而又像是无数根尖刺,千变万化,风谲云涌。
黑暗从四面八方向遗迹入侵,如同喷泉一般咕嘟咕嘟喷涌而出,围绕白骨禁区不停的游走,但被矗立骨山的煞气一照,便吱吱怪叫退回黑暗之中。
不知何时,值夜的守卫们在避难所门前点燃了一堆篝火,仿佛火炬般照亮四周漆黑的夜,给这阴冷的骨丘增添了一丝温暖。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眼看着就快到宵禁的时间了,快点回来啊…”
铁塔般的汉子一脸焦急,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时用烧火棍拨一下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更亮一些,仿佛可以为迷途的亲人照明前路。
惨白的骨丘在火光衬托中,更显得阴森恐怖,篝火哔哔啵啵作响,火星子顺着烟往上飘,轻烟袅袅,一闪一闪的仿佛在祭奠着过往的魑魅魍魉。
其他守卫们脸色阴沉的几乎快滴出水,没有半点回应,而是围拢在篝火堆旁直勾勾的盯着火苗,毫无知觉的往火堆里放着木柴,想要让火苗更旺一些。
火焰越来越高,火势越来越大,甚至映红了半片天空,烧到了手指,然而守卫却始终神色始终紧绷,丝毫觉察不到疼痛般,只想再多添一些柴禾。
乌云笼罩了整座避难所,空气阴沉的仿佛令人窒息,沉闷且压抑。
“风大哥,你在哪儿?你快回来,快点回来啊…保佑你…”
夭夭失魂落魄的祈祷着,呆呆站在门边,明亮的大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不等擦拭干,很快还会有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条条泪痕。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作响,压抑的时间在小屋内静静流淌。
天黑,别出门。
这是老人们一辈儿又一辈儿传下来的,充满了血与泪,据说是经历过大灾难的祖辈们用生命总结出来的,越是处于深山里,人们对于黑夜越加忌讳,平日里甚至很少张口主动提及。
每个人都清楚黑夜的危险,不仅仅是那些在夜晚猎食的变异兽与行尸,更可能会看到各种光怪陆离的谲象,遭遇到数不清的诡异莫测的厄运。
其实他们内心深处,也都明白至今未归的车队,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可没人敢说,也不希望别人说,都还抱有一丝近乎卑微的哀求,祈求车队可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安全的回家。
另一边,迷失之地!
宏大而空寂,苍茫又森冷,整片荒野大地都仿佛是被黑色的绝望笼罩,看不到一丝希望,只有高耸的灯塔上还闪烁着,在夜幕中忽明忽灭,带给人一丝丝温暖,气氛显得异常阴森压抑。
“咿嘘……”
突然,在灯塔朦胧的光晕和幽邃的黑暗交汇边缘处,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缓缓走动浮现而出,似背负拖动着什么重物般,步伐显得有些僵硬且蹒跚,一点点向灯塔缓缓走来。
近了!
更近了!
明灭不定的光晕下,那一道幽影缓缓清晰出来,宛如锈迹斑驳的皮俑,灰扑扑的石皮内,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诡异干尸,披头散发,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犹若万年前的厉鬼复苏。
身体如同风化了,翻卷的死皮包裹着灰暗的头骨,散发着腐朽与衰败的不详,厄运气息,只有最后微弱的魂光之火,在黑洞洞的眼眶最深处没熄灭。
那种斑驳的腐朽痕迹,仿若史前的墓穴复苏,弥漫着沧桑岁月的气息,古老而幽邃,久远的吓人。
地下的影子被斑驳的光晕,拉扯的很长很长,仿若鬼爪般尖锐,所过之处,仿佛所有的光线都会被吞噬掉一样,阴森且瘆人。
“咔嚓,咔嚓,咔嚓......”
持续的步伐声传来,声音细微,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到,仿佛小脚老太太吊着脚后跟一样,缓慢且规律,可每个步伐都仿佛亡命的鼓点,重重的敲击着叶峰的内心。
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
络绎不绝的诡尸从幽邃的黑暗中缓缓走出来,影影幢幢,带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好似出葬的队伍般,又仿佛行尸走肉,缓缓的飘来荡去,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唏嘘声。
“咦哈……”
幽邃阴冷的阴风哭泣声中,灯塔的光晕每闪烁一次,那些诡东西就仿佛瞬移般突兀消失。
随后又诡异浮现,却也距离叶峰更近一些,并且形体还越来越清晰,甚至都可以闻到那仿佛隔绝千年腐烂味道。
针扎般的注视感油然而生,他浑身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就仿佛两者之间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似绞盘般一点一点,越收越紧,慢慢勒死,如影随形。
仅仅多看上一眼,叶峰便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窟,阴冷的吓人,触电一般的战栗瞬间席卷全身,脊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绝望般的濒死感充满脑海……
“咔嚓咔嚓……”
然而,这诡异的步伐到了灯塔范围内,脚步声却戛然而止,仿佛凭空消失不见了,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安静、异常的安静,似乎连风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下意识的,叶峰不敢乱动,就这么直挺挺的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双腿发麻,也拼命忍耐着。
时间缓缓流逝,整整十几分钟都没有任何动静。
悄悄活动了手脚,没有任何动静。
“呼......吸......”
深呼吸了几下,叶峰才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这才放松下来,虽然他并不畏惧死亡,但遇到这般诡异的情况,还是会感到恐惧,害怕。
“咔嚓咔嚓……”
蓦然间,叶峰惊悚的听到了身后有人行走在沙砾中的摩擦声,那声音缭绕轻微,似近在眼前,又远在天涯。
他猛的回头,却一无所有!
还好,还好,放松一下,可能是过于紧张,自己出现幻觉了。
可刚一转过身,却惊悚发现了一张灰褐色的脸庞,正紧贴着自己脸颊。
那,是张狰狞的人类脸庞,五官皮癣般扭曲,仿佛脱水一般狰狞,恐怖。
可能由于太过久远了,脸部很多地方已经凹陷,以至于在氤氲的灯光照耀下,直勾勾注视自己,更显阴森恐怖。
那诡尸侧歪着干瘪瘪的脑袋,似是在好奇的打量着叶峰,一层层的死皮碎屑随着它扭动身体,洋洋洒洒飘落在叶峰脸上,手上,身体上,更觉恐怖。
他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了,甚至忘记了呼吸,脑子一片空白,瞳孔骤然收缩,完全被吓蒙了,嗓子里根本就发不半点出声,似乎正有着一双冰凉无形的大手,掐着自己的脖子。
无边的恐惧从脚底袭来,如同遮天蔽日的黑色大洪水,沿途吞噬一切,所过之处一切统统消失无踪,坠入深渊。
下沉,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