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女子凤冠霞帔,发丝凌乱,面部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如玉的手指捂住衣襟,眼中满是委屈,轻轻一个回眸便让人想到池塘里的莲,风吹雨打,凄惨而又不屈。
“阿离,你说我喜欢那么多年,你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啊?也教了你那么多年,你何不能长点心呢?”
洛欢丹唇轻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里小声向男子说道,眼中满是嘲讽,一改人前的委屈,唇里吐出最无情的话语。
青衫男子眼里满是恐惧,她不是人她是鬼,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勾魂索命的厉鬼。
“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不是那样的!你要救救儿臣啊!真的不是那样的!”
男子疯癫的摇头,向大殿上明黄的身影喊道,仿佛要喊破了嗓子,凄凉又悲哀,可是任他怎么喊百官眼里也满是憎恶。
司玄,上辈子你杀我儿,屠满门,你说怎会这般傻信了你的话。
你这摇尾乞怜的样子可真让人心生爱怜,今儿个你不脱层皮倒也别想走了,我怎会让你好过?
我洛氏百年,簪缨世家,受你之恩,几百口人灭门,这般便是受不了了?我上辈子为何看不出你这般懦弱,这般狼子野心?
“皇上,家父对小女自幼严苛,洛欢只恨生为女子,入不得朝堂,好容易觅得良人,九皇子却这般欺辱。九皇子为君,我为臣,不能把九皇子如何,臣女只能血溅大殿,以证清白!”
女子字字泣血,眼泪半落不落,铁骨铮铮,一双杏眼满是凄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宁折不弯,像是寒冬腊月风吹雪霜的梅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皇上,臣小女芳华年龄,知书达理,从小被臣呵护宠溺着长大,如今却遭遇此事,夫家灭门,臣就算拼的这一身官衔性命不要,也必为家女找回公道,还洛氏一个清白,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朱红色官袍的男子如松柏一样伫立殿上,宽大的肩膀遮下了一切的风雨,二三十的年龄温润如玉,这便是被世人誉为书相的父亲。
如玉一样的人,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丞相,最终却因她这个不孝女死的如此凄惨,死在了异国他乡,身子也被喂了狼,而她却不能为其收尸,哪怕一片薄席。
“爱卿此事,寡人必会给洛家一个公道,”大殿里皇上威严的声音传彻,司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明白洛氏动不得,一动,华陵城这棵百年古树便要栽倒一半,洛氏的名望太高了,功高慑主。
“传朕旨意,九皇子有失仪表,不淑不孝,古人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日起关押大理寺,听候发落。”最后一声催命符下去,司玄瘫坐在地上,一个劲的摇头,不该是这样的。
洛欢轻笑一声,眼中寒意凛然,听候发落?可笑,可笑至极!父亲一辈子侍君,侍的竟是这样的君?君不仁,也好,陪他慢慢玩儿。
走出大殿,
“欢儿,别怕,为父必会为你讨个公道。”洛离心疼的看着自家女儿,
心里满是复杂,忠了那么多年的君,君臣之道拿捏自如,自诩名相,可却让女儿受了这般委屈也无从申冤,压入大理寺听候发落?
操劳大半辈子换来的竟是这个结局,男子眼里满是嘲讽。
“父亲,我累了我们回家吧。”洛欢望着男人,君臣之义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一步一步来,必要让父亲看清楚这狗皇帝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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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家先祖替司家打下了江山,百年的簪缨世家,最终受帝王怀疑,到她这一代风光无限的洛氏,最终一夜之间衰败落魄。
原本的她是这诺大华临城最尊贵的女郎,连公主也不及她分毫,
可上一世她硬是要把一手好牌打烂,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洛氏阿欢,无才无德,善嫉善妒。
她的名号响彻了整个大晋,许是看到夫君厌恶的眼神,她害怕,害怕自己被她的阿离厌恶。
她准备了银针,每日吟诗作赋,在夜半练字,练不下去时,便拿银针狠狠地扎自己,
可是就算这样她的阿离也没有正眼看过她半分。
从她不知廉耻的嫁给他之后,男子的眼里便再也没有往日的含情脉脉,往日的温润如玉,甚至没有怜惜她半分。
他只会一味的命令,一味的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她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整个华临城最耀眼的女郎,嚣张肆意的模样让男子都羞愧不如,上打公主,下鞭皇子,只要不涉及性命,皇家都随她去了。
最后却像一个,一个卑微入泥土的蝼蚁。
司玄的一个眼神便让她悲伤欲死,不是这样的啊,她的阿离不是这样子的。
后来,她有了和阿离的孩子了,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许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会让这个未央宫好些热闹吧,也会让阿离回心转意吧。
可她低估了帝王,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切都逃不过,一切也都躲不过,该来的终将会来,只是晚些罢了。
为了这个孩子不懂权谋的姑娘步步为营,杀伐果断。
她怕呀,怕自己连这个孩子都留不住。
最后她的曌儿平安的活下来了。日月凌空,这是她给他取的名字,寄予了无限的期待。
有了孩子,她和君王的感情也不断地升温,但这只是这个傻子认为的。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多好。
敌国来袭,她哭着求着不让父兄出征,那是文官啊!
可这九天之上的皇帝,一句后宫不得干政轻飘飘地将她打了回去。
她日日夜夜的祈祷,整日整夜地烧香拜佛,她不停的哭,不停的跪。
眼睛哭瞎了,腿跪的麻木了。
可是这样也没救回父亲一命,她的父亲死了,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在了漫天黄沙的楚。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独自打理诺大的洛氏,本以为洛氏将不会有任何灾难,对皇家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是她天真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一句伙同敌国图谋不轨,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与她同衾的是什么样的人啊?人面兽心,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他一般。
她闭门礼佛,再不过问后宫之事。
但一直占着皇后这个名份,她的儿子一日是太子,一日便是那些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文德六年,那些阴沟里的蛆虫按捺不住了。
那天是皇上的生辰,这是纵使她千般万般的不情愿,但为了太子还是忍住了。
那天,闭门礼佛的太后也出现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那时的她就明白了这场宴会不一般,这后宫之中哪还有什么好宴?
那天她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一点事情引得皇上对太子不利。
她让太子给皇上敬酒,她忍下了后宫嫔妃的明嘲暗讽。
宴会中途她来到梧桐树下。
凤栖梧桐,凤栖梧桐。
她本来是那么骄傲,怎么变成了这样子,她本是整个华陵城最明亮的那一颗珍珠啊。
女人苦笑了一声,现在这颗明珠连家都没了。
也许是这华丽的皇后凤冠太沉重了,也许这是这雍容的皇后朝服太繁琐了,女人的脊梁已经被这皇后的名份压了下去。
等孩子长大了,择一处安闲的地方,赏赏落花看看流云,听他们说这晚上的云彩是极美的,朱红色的宫墙太高了,深宫中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皇儿身边群狼环伺,她一柔弱女子在这后宫之中步步为营,脚下踩得便是森森白骨,这宫墙是血染的,这墙砖是人骨砌的,这皇宫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和你谈笑晏晏的姊妹,也许下一秒就要取你的性命。
可怕的永远不是死亡,而是死得不明不白,死的屈辱,死的无颜面对黄泉之下的父母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