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想着想着,觉得手里的糕点一点儿都不香了。
她拿出手帕擦擦手,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侧着头看着窗户。
喃喃说道:“还给他时候,我想过他会生气,会愤怒,会狠狠地抓着我的手质问我,可真的没想到…他竟哭了…”
谢蕴心中被愧疚包围。
突然又拍桌子,坐起来,轻皱着眉头说:“我为什么要愧疚?我只是把他当初对我说的话,原数奉还而已。”
又低声的说:“是他说‘我唐衍此生绝不娶谢氏女‘,我又没做错什么。”
说着说着,心里越发生气,明明哭的人是唐衍,好端端的,哭什么?故意想让自己心疼吗?动摇自己远离他的决心吗?
谢蕴仿佛散了全身的力气,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手臂里,看着裙上的绣线。
暗暗做了个决定,致使唐衍几天都没见到过谢蕴。
…
四月初,天气渐暖,朝阳正好。
初蕊将手中的发髻交集拧旋,悬空托在谢蕴的头顶,配以精美的步摇,美美的凌虚髻就梳好了。
简单大方,又不失娇俏。
春墨推门而进,将早饭依次摆在桌子上。
粟豆饭,菰饭,橡米粥,胡饼,酢瓜,清脆的小咸萝卜。
菰饭,是将葫芦中间挖空,放入粟米,煮熟之后味道像稻米,还有着葫芦的香气。
谢蕴的食量不大,吃的也不多。
梳妆好后,招呼着他们和自己一起吃。
春墨摇摇头,笑着说:“小姐和初蕊吃吧,奴婢去准备马车。”
谢蕴眨着弯弯的眼睛,微撇着嘴角说:“我要是只和初蕊一起吃,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连谢蕴自己都没发觉,她说话的语气带着点点撒娇的意味。
初蕊一听,委屈极了。
她噘着嘴,偷偷用手摸了下肚子,低声说:“才没有呢!我…也没吃太多~”
说的话底气不足,想要听别人来肯定自己。
初蕊转头看向春墨。
这春墨怎么拒绝得了,一个两个的,眨着一双双大眼睛,一个狡黠一个无辜的看向自己。
春墨只能走到桌前坐下。
初蕊挪着步子,一点点的挪过去。
谢蕴用余光看了下初蕊,并没有去哄她,反倒是喝了粥,又咬了口胡饼,再来口小萝卜。
烙的焦黄的饼,爽口的萝卜儿吃的是津津有味。
初蕊最喜欢吃胡饼了,还馋她!真是太过分了!╯^╰╯^╰
初蕊刚坐到桌前,碗里就多了一张饼,她抬头去看,谢蕴把小萝卜推向她,绷着个小脸,一句话都不说。
春墨看看二人,无声的笑了。
愉快的用餐时间。
谢宅,客房。
云翦用完餐后,前往唐衍住处。
一进门,就看到唐衍行云流水的练剑场面。
长剑在手,谁与争锋!
“嗖”的一声,利剑险些亲吻到云翦的脖子。
云翦吓得魂儿都要飞了,两眼瞪得贼大。
唐衍看到来人,眼中的戾气转瞬即逝,他把手垂在身旁,蔑视地看着云翦。
冰冷的说:“悠闲安逸的生活过久了,警惕心都没了?感知不到危险?”
疑问的话,却被肯定的语气说出来,令人心惊。
云翦伸手把剑拔出来,快步走到唐衍跟前,讨好的笑着说:“将军,给您。”
唐衍接过剑,走到石桌旁,把手中的剑插回剑鞘。
他坐在石凳上,细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手背上横着竖着的大小不一的发粉的疤痕。
有的痕迹,很深很丑。
云翦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将军,那摸不清的脸色,听着轻叩桌子的节奏,心里随着落下来的节奏一颤一颤的。
云翦吓得把头赶紧低下,心想:“不会要被送回军营吧!我还没有吃许昌的美食,没有游许昌的山水,没有见过许昌的清谈名士,还有那个小丫头…”
“云翦”唐衍清冷的声音从云翦头顶响起。
云翦猛的一震,抱拳在身前:“在!”
云翦的失神,唐衍都看在眼里。
眼前的少年,还未及冠,他十三岁就跟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升到四品,可还是掩不住身上的稚气。
唐衍眉心紧皱,再次问道:“你,想做将军吗?”
云翦低着的头挡住了唐衍看过来的目光。
他脸上满是疑惑,:“这是将军第二次问我了,将军到底要干什么?”
唐衍见云翦不应声,以为他想做大将军,只是不敢说而已。
美好的误会,让云翦多年后谈及这件事十分气愤又无可奈何。
云翦抿了下唇,抬头看着唐衍说:“将军,属下觉得现在挺好的。”心里想着:“大晋有您就够了!”
可惜,唐衍没听见。
唐衍自顾自的明白了云翦的想法。
他想着:“云翦做了大将军,边境可安,我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唐衍起身,向外走去,云翦默默跟着。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
春墨在厨房里把刚蒸好的糕点装进食盒里。
初蕊把洗好的水果摆在盘子上,装进盒子里。
陈历走进来,对二人说:“马车已经备好了,你们装好拿到车上吧。”
封盖,春墨、初蕊对陈历行了礼,手拿着食盒出去了。
陈历随在身后。
一路遇到的下人,对陈历很恭敬地行礼,陈历走后,都低头默默无声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秩序井然,和谐安定。
后花园内,谢蕴站在桃花树下,抬手去接被风吹下的桃花。
初蕊来到她身后,对她说:“小姐,可以走了。”
谢蕴似被突然的声音惊住了,手动了动,桃花从指尖滑落,缓缓落在地上。
谢蕴把手收回,看了眼落在地上的桃花,出声道:“走吧。”
初蕊侧身低头站着,谢蕴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突然谢蕴停下了,她转身伸手把初蕊的头抬起来。
轻声地说:“初蕊,小小年纪就低头含胸会长不高的。”
初蕊不服气的说:“小姐,奴婢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以奴婢现在的年龄,也长不高了。”
谢蕴捏捏她的小脸,笑着说:“谁说的?多吃些好吃的还是可以的窜一窜的。”
初蕊听到谢蕴让自己多吃些,要是以往自己肯定特别开心,可是一想到早上,谢蕴说她吃的多,心里有些不开心。
她看着谢蕴认真地说:“小姐,要是奴婢吃得太多,你会不会不要奴婢了?会不会把奴婢赶出去?”
初蕊说着说着就带着丝丝哭腔。
谢蕴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不会,不管你吃多少,我都不会赶你走的。”
初蕊的眼睛含着泪水,就快掉下了。
谢蕴急忙用手盖住初蕊的眼睛,对她说:“想哭的时候,把眼睛闭上,在想些开心的事,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初蕊想到好多好多好吃的,慢慢的眼泪就忍回去了。
谢蕴舒了一口气,把手拿开,看了看初蕊,转身继续走着。
初蕊跟着谢蕴,突然问了她一句:“小姐,要是没忍住怎么办呐?”
谢蕴看着前方,苦笑着又装作轻快的样子说:“那就流下呗,眼泪是毒,忍泪伤身。”
“哦~,奴婢知道了”初蕊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尽管前面的人并没有看到自己。
…
谢宅,门口。
陈历站在台阶上,春墨站在马车旁。
见到谢蕴出来了,陈历走上前:“小姐,车里是新做的软垫,点心和水果已经摆在车桌上了,您爱喝的茶也置好了。”
谢蕴微微一笑:“劳累陈叔了,陈叔做事一向稳妥,蕴儿很放心。”
陈历侧过身让路,春墨扶着谢蕴上了马车,又同初蕊先后进了马车。
“驾!”车夫驱马离开。
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陈历摸摸胡子,晦暗如深的眸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这不,正主来了。
唐衍怒气冲冲走出门,门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转头看向陈历,怒极反笑说:“陈叔不愧是第一管家!好好的官不做,转行坐管家,这宅中奴仆皆听命于你,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唐衍佩服!!”
陈历不卑不亢的问礼说:“将军言重了,老奴不过一个下人,这宅中人都是老人了,大家伙不嫌弃老奴,能听进去老奴的话,是老奴的荣幸。”
陈历说完后,又行了一礼说:“将军要是没有事,老奴先告退了。”
唐衍看着他说:“请便。”
陈历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云翦搓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前面正在放冷气的唐衍,心里是又害怕又庆幸。
“将军现在在气头上,肯定不会记得刚才的事,我就不会离开这了!”云翦面上冷静心里超开心。
唐衍不知道云翦在想的事,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把他送走,云翦还需要再培养些日子,放在自己身边是最好的。
唐衍此时要被气死了,感觉胸腔闷着一股股气,再想到刚才那些奴仆对自己的敷衍,还乱指路,他真的想杀了他们!
尤其是,因为他们乱指路,让自己错过了谢蕴。
这种无奈感折磨着唐衍的神经,他知道谢蕴的时间不多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他不能再错过有谢蕴的每一刻!
不然,他们,连回忆都没有了…
…
“吱呦吱呦”马车缓缓走着,谢蕴品着茶,顺手摸向身侧。
突然变了脸色,十分诧异,原来是她的书忘拿了。
隧遣初蕊回去拿。
云翦把近些天上报的大小案卷,都放在了书桌上。
看着仔细认真阅读的唐衍,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一直都知道谢蕴对唐衍的影响有多大,只是没想到唐衍并没有追上谢蕴的马车。
只是逼迫自己去查案,来平定怒气。
云翦放好案卷,悄然退出去。
出门后,他就在宅子里闲逛,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很像那个小丫头。
他对着那道身影喊了一声:“小丫头!”
那人没理他。
“小丫头!”
又没理他。
“小丫头!”
还是没有理他。
“哎呦!”云翦的脾气也上来了,自己喊了那么多声,一声不回就算了,也不停下来!
他跑到那人前面一看,呃,看错了。
那人看到云翦,跪在地上说:“奴婢冲撞了云将军,请您责罚!”
云翦见是自己认错了人,又怎么罚人家呢。
他轻咳一声,学着唐衍的样子。
一手握拳在前,一手背在身后,虚抬一下说:“起来吧,是本将军认错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那人低头说了声:“诺。”
云翦又轻咳了几声,抬步走开了。
…
初蕊找到谢蕴要的书,又挑选了几本。
她拿着书打算再从前门走,却想着:“从前门走,要经过走廊,凉亭,湖泊;从后门走,走到花园,就可以直接穿过前厅,走向门口了。”
打定主意后,初蕊走向了后门。
云翦认错了人正尴尬的到处乱走,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