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来这儿倒也并不是单纯享乐的，刚到朔州，还是要依次听朔州府大小官员汇报工作，视察工作——当然，大小官员汇报的内容，林通光和王台公都已经提前看过了，谁都不想有什么问题被直接捅到皇帝这里，即便林通光这些年在朔州城经营不错，自诩也没犯什么错误。
“都说完了，就让大小官员回去休息吧，朕晚上再好好款待这些臣工。”
皇帝笑着说道，“这些年，老弟你在朔州府可谓是下了大功夫，眼下大兴的税收，三成都来自朔州，大兴的战马，八成来自朔州马场，实乃大兴顶梁柱。”
其他官员都已退去，留在这里的，都是皇帝的心腹，皇帝说话也轻松了不少，开始称呼林通光为“老弟”了，不仅慧妃和三位皇子见怪不怪，俞百川和王台公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俞百川之前是京城武将，王台公作为首府执政官，都是可以出入皇城的官员，而能出入皇城的官员都清楚，林通光和眼前的这位大兴皇帝，那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的关系，用情同手足这个词来形容也没有问题，大兴皇帝在私下也十分大方地喊林通光老弟。
“都是皇上教导得好。”林通光笑道。
“朕先前听说的那位文武双全的二王子在哪儿呢？”皇帝却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了林天穆的事情。
“就在外头候着，我去喊他进来。”林通光赶紧把林天穆给喊了进来。
林天穆一进大厅，倒头就跪，高声喊道：“草民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把厅中众人全给吓了一跳，而后慧妃的笑声显得十分突兀。
“一个王子，竟自称草民，这可真是好笑。”
慧妃的声音听起来柔柔的，十分温柔，可在林天穆的耳朵当中听起来倒是有些刺耳，这怎么好笑了嘛。
不是林通光说要自降身份吗？自己都降到草民了，还能怎么办嘛。
林通光皱了皱眉头，他心说，让林天穆自降身份，可这也用力太猛了，好歹明面上也是个王子，这可倒好，直接变成草民了。
“好了好了，起来说话吧。”皇帝哭笑不得地对林天穆说道，“小小年纪，倒是遗传了你父王的谨慎，在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如此拘礼。”
林天穆稍稍抬起头看了看林通光，自己可没伺候过皇帝，也不知道皇帝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向林通光求证，看见林通光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靠，才做的新衣裳，这就跪上了不少灰，要不是不成体统，林天穆真想拍一拍身上的灰尘。
“看起来倒是俊朗，这身板也练得不错。”皇帝打量了一会儿林天穆，开口称赞道，“听说你还自己请求去到边防营中，可有此事？”
“皇上，确有此事。”俞百川似乎看出来林天穆不太适应这种场合，赶紧抢着话茬回答道，“小王爷已如我边防营四月有余，平日里和将士们同训练，没有偷懒，夜晚还教将士们识字，将士们都非常喜欢这位小王爷。”
“没有贪图荣华富贵，情愿参军报效我大兴，可真是青年才俊。”皇帝笑道，“不知道吟诗之事是否属实？”
“属实，小王爷正是在末将面前做的那两句诗。”俞百川又说道。
“好一个‘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可惜只有两句，不知道可有后话？”皇帝又问道。
林天穆憋了很久，脸都要憋红了，最后才挤出来一句：“我……我不敢说……”
“在皇上面前说什么呢？不知礼数的东西。”林通光赶紧拍了拍林天穆的头责怪道，一来他在皇帝面前称“我”，而来皇帝的问题却不回答，哪样都是忌讳。
“无妨。”皇帝盯着林天穆问道，“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林天穆咬了咬牙，“确实有后两句，但我怕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不敢说。”
“说就是了。”皇帝说道，“在座的，俞百川是武将，王台公也是行伍出身，没有一个文官，你有什么不敢说的？若有后两句，速速念来，朕也好看看你这诗是否狗尾续貂。”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老皇帝似乎有些不开心了，林天穆赶紧说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安静，还是安静，林天穆站在其中，都有些尴尬了。
这后两句诗就不应该在这个时代念出来，因为带着强烈的大唐色彩在其中。
“诗是好诗，诗确实是好诗啊。”
皇帝感叹道，“若个书生万户侯，的确啊，想要有功，那还得在战场上厮杀才行，这些读书人，一个个迂腐之极，懂什么治国之道……”
林天穆惊了，这可是大兴的皇帝，手下文官无数，竟然发出如此感叹，文官那可都是舞唇弄舌，搬弄文字是非的好手，难道这皇帝就不怕被天下文人唾弃，身后落得个骂名？
“只是这凌烟阁，朕倒没听过，不知在何处？”皇帝又问道。
“惨了……”林天穆汗如雨下，凌烟阁那是唐太宗为了怀念打天下的二十四功臣建的，这个世界哪儿有什么凌烟阁啊。
“额……”既然老皇帝这么问了，林天穆硬着头皮也得编个故事出来，“这个是……朔州本地传说……传说太祖皇帝仙逝之后……飞升进入神界……和以前打天下的大臣们又一统神界……为了纪念一统人神二界的功绩……太祖皇帝在神界建了一座凌烟阁……在其中收藏了功臣们的画像，以示赞扬……”
额头上冒着汗，林天穆编了这么一出漏洞百出，又有对先皇大不敬之嫌的狗屁传说出来，说完的时候，他两条腿都在打颤。
贞观皇上，您就原谅我把您的故事给改了吧……
“哦？！”皇帝似乎并没有在乎其中犯忌讳的东西，反倒是对这么传说十分好奇，“为何朕每年都来朔州，却都没听说过这等事？”
“额……”这都是林天穆现编的，皇帝要是以前听过这故事那真见了鬼了。
“皇上，这些都是市井传说，也就这混小子天天不认真念书，整天混迹在街市之中，才知道这传说，说实话，臣在这之前也只知道个大概，也没他这么清楚。”林通光赶紧给林天穆打圆场，在朔州当了十几年的定王，他当然知道哪里存在这样的传说。
“好啊……好啊……”皇帝靠在椅子上，眼神变得十分深邃，不停地赞叹，对林通光说道，“这倒是个佳话，凌烟阁祭奠先祖英灵，多好的一个传说……”
“诶？”林天穆傻眼了，怎么这皇帝好像对这个故事这么着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