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醒了,,”
声音熙熙攘攘传来,逃离国都安定下来也已经有月余了
到了阳江,她的身体又断断续续发烧,直到前两日才醒来
自她好转,便在这远离沅城的阳江城中
顾家军拼死护她杀出京都折损了近一半的兵力,而因自己逃走,魏明帝大怒,将镇国公府所有奴仆,全部处死,一个不留,她还是没能两全,到底还是背负了太多的人命,这命便不是自己的命
有些债终究要讨回来,否则那么多的亡魂又怎能安息
镇国公府覆灭,纵然是帝王疑心所致,但在这件事情中又有多少人的阴谋,她会查清楚,血债血偿,谁也逃不掉
从鬼门关回来又因连日奔波逃亡,顾笙歌早已不覆往日般精致美丽,她抬头看着铜镜的自己,拿起剪刀,将秀发剪短
娘亲曾说,大魏朝女子以发示人,女子秀发不可轻易动,将来出嫁才能与夫君恩爱长久
“娘,笙歌好想你,爹临死时后悔了,我看着他痛苦忏悔,可女儿的心更痛,对不起娘,对不起”
顾笙歌哭的痛彻心扉,她还是不够坚强,允许她哭最后一次吧,哭过了这次,明日太阳升起,那个曾经的顾笙歌也应该死了,她没有资格一直软弱下去!
第二日
死里逃生的顾家军站在院中,昂首挺立,他们都是一群从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拼杀出来的死士,大多人都受了顾云的恩惠,这也是顾云手下唯一大魏帝不知道的私兵,才能打其措手不及,将顾笙歌救出
为首的是将军名叫风沉洛也是顾笙歌唯一认识的,这些年她很少仔细看他,现在再看,当年的小豆丁,如今也是威功赫赫,俊朗无比的神勇将军了
她知道大魏帝许给了他多少的好处与荣宠,那时,他来到院子里说他接受了,她并不意外
现在,风沉洛看着她,毫不犹豫跪下自己的双膝大声喊道“风沉洛携顾家军拜见小姐,自此只听小姐一人调派,唯小姐马首是瞻”
桀骜不驯的将军跪下了膝盖,又为她立威于此,还有谁敢不服呢,当真是费尽心血啊!
顾笙歌直视这群人,眼神锐利明亮,正身一拜,身形凛然,同样散发出不输他们的气势
众人惊讶,不解为何养在闺阁中的小姐会有如此气场,稍稍平复,他们突然发现,自他们逃出京都以来,几次死里逃生,要是一般的闺阁小姐,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早就不知道如何自怨自艾,可顾笙歌没有,除了日常不发一言,却从未拖过后腿,没有一点娇小姐的任性和脾气
他们本就是死士,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原来打算安顿好她便杀回京都复仇的,如今顾笙歌这般气势,倒让他们有了主心骨
风沉洛看着院中的女子,便知道她回来了
世人都说他风沉洛是军中智囊,以智胜敌,却不知多少次战场生死决策,皆出自眼前的女子之手
从小他就知道,比谋略比智囊,他不及她十分之一啊!
可这样的女子却宁肯在背负所有的罪责之后毅然赴死,不留一丝余地,可他不能,所以偷梁换柱了那杯毒酒
他知道她最不愿意背负的便是人命,最后他还是用这些顾家私军的命,镇国府的血仇,逼她活下来了,活着就好
顾笙歌看着这些将士,问道“若我只想好好下去不想报仇,你们会怎么样?”
院中的将士,彼此对视一眼,第一排在风沉洛身后的男子抱拳道“小姐好好活着,是顾将军的遗愿,待末将们安顿好小姐,便离开,请小姐放心!”
顾笙歌知道他叫顾一,也是军中的得力干将,虽两人不曾说过话,但那时每次的家书都由他送回
“我知你们的想法,大魏建国一百四十多年,这些年国力不再昌盛,又有大元大晋,两国虎视眈眈,镇国公府覆灭,是皇帝疑心所致,也是朝廷有人故意陷害,现在这些人是谁,你们都不知道,他们的背后可能是百年世家,也可能是手握重权的朝中大臣,就算知道了,你们杀的了这些人吗?即使你们杀了,你们也无法改变大魏早就已经腐烂的制度律法,只要这些腐烂一日存在,便谁也无可奈何,有一个镇国府覆灭就会有第二个,爹生前一心打仗安邦定国,却不曾知道根源在哪里?我这条命是你们拼死护下来的,我会好好活着,所以你们也要好好活着,终有一天,我会洗刷镇国公府通敌卖国的冤屈,让你们堂堂正正的活着,如若你们愿意,给我时间,我会进朝堂,改法制,还你们一个盛世,你们可愿等?”
众人大惊,这种平常听来大逆不道的话如惊雷一般炸响,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这些话出自一个女儿家的口中,这些理想,这些抱负,是他们一生的追求啊,身为将士,他们心里装着的是大魏子民,战死沙场他们不悔,说他们忠也好,蠢也罢,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磨灭不掉的,如今一个女儿家说,她可以给他们一个盛世,可以给他们一个清明的朝堂
换在平时他们可能嗤之以鼻,但现在他们看着院中的屹立的女子,身躯挺直,掷地有声,他们是真的相信,就算大魏从不曾有女人为官,他们相信或许顾笙歌真的可以办到,她的话就如一缕光在他们心中亮起,正是今日的一番话,才有了日后横扫两国,威震四海八方的浮生军
风沉洛目光炯炯的看向她,心中骄傲,经历灭门之祸,失去双亲,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依然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女子怎能让他不放在心上
几日后
小书房里,顾笙歌召见了风沉洛和顾一,不过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英俊逼人的男子
顾笙歌想要进朝堂,不能以一副女儿之身,他们也没想到她会有这种方式隐藏自己的身份
眼前的人不再是镇国公府的小姐,而是一个潇洒帅气的少年郎,她为自己取名风浮生
她冠了他的姓,风尘洛压下心中悸动
那一日书房密谈数个小时,临走时,顾笙歌留下了风沉洛
迎着光背手而立,声音晦涩不明“问他值得吗?”
值得为了她抛弃触手可得的富贵荣华,抛弃魏帝明为他许的锦绣前程和佳人,这番为了她,断了自己所有的可能,值得吗?
自此之后只能在暗地里行走,当年他说他想策马在草原潇洒一生,不过两年时光,再见他却成了顾家军,她以为他是愿意的,年少的理想终究会变,可如今一步又一步走到现在,又失去所有,到底值得吗?
洛沉洛漆黑的双眸微微缩紧,眼眸有一丝暗光闪过,紧握的手骤然放开,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却也错开了一截身子
说道“笙歌,你可怨我没随了你的心意,我知你用死换镇国公府府其他人的性命,可我却私自做主为了让你活下来,牺牲了他们,又用顾家这上千条私兵的命将你留下,让你不得不在这乱世中谋一席之地,我明明知道你最不愿意背着命债,却还是算计让你退不得,只能进落得这样的绝境,你怨我吗?”
声音无痕,却又重的深沉,半晌,未得到回信,叹了叹气,风沉洛转身,向门口走去,
屋内明亮温暖,却怎么也还是吹不散这冷意,门被打开,寒风吹了进来,衣角瑟瑟
儿时的相遇,少时的相知,还是随着这阳江的最后一场雪散了,仿佛一月之间,她真的什么没有了,风沉洛走到门口,顾笙歌才抬头低声“不怨”
风沉洛刚刚抬起的脚猛然落地,到底还是无法淡定!
自此之后就让自己做她暗地里的剑吧,就算从此无法再明朗,却总归是陪在她身边,这世间,只她一人安好足矣
“值得”
这是风沉洛离开阳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值得!
顾一站在大门前看着风沉洛上马,不曾说过什么,就这样驾马离开,只嘱咐了一句“照顾好她”
顾一跪地送别,沙场诀别不曾哭,死里逃生不曾哭,今日却留下了男儿泪
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军营之中,那时的少年意气风发,献策以一敌千,烧毁大元数万粮草,擒帅将,整边防,就连远在国都也都是这少年郎的威名
随着顾将军南征北战,一身戎马,他们一起在沙场杀敌,同生共死,现如今,为了小姐,放下骄傲,放弃所有,都说顾笙歌已死,却不知昔日的大将军风沉洛也随着她死了
想到那日在书房的密谈,顾一心中才知,原来那时院中的话并不是假话,少女真的谋算了往后数年的大业,其心思之缜密,事业之宏图,当真是令人称赞,待到少女成长起来,这大魏也终于该有新面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