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道府,古木参天,新入府的弟子于长生几乎都走动了一边,既是为了熟络,也是为了谋事。
于家少主亲自登门拜访,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众人也很好奇,五百年过去了,天武道院究竟成了什么样了。
如果说真的新招了入院学生,便意味着天武道院有重振昔日辉煌的想法,而这恰恰是个危险的想法。
天无二日,既然天威道府于五百年前已经重挫了天武道院,费尽心思使耀目的星辰坠落,还有什么理由坐视他再度升起呢?
事到如今,天武道院光芒消散,道统退化,已经沉睡了五百年,在天威道府旁沉睡了五百年,屹立山巅的巨人未曾动手,俯卧沟壑的孩童竟然妄想翻身,若真让他成了,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消息在天威道府里流传,传道授业的师父与天威道府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虽然他们根本不相信天武道院能翻身,还是央求着座下的弟子要积极参与此事,不管真假如何,态度最重要。
经过于长生的一番活动,天威道府里请战的氛围愈演愈浓,而在府外,于长生也散布了消息,他要让世人看着天武道院落再次落败,不堪一击!
龙夕是于长生来访的最后一人,如果他所猜不错,那么此事由龙夕来收场最合适不过了。
......
天武道院,此时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既有世俗民众围观,又有道府左右叫骂,但于长生下了命令,只能叫骂,只能投战书,万不可擅入院内。
羽翎在漫天的喧嚣声和刀光剑影里一步步走向院门,离院门还剩几丈远时,风起风落,院长横在了面前。
他看向院长,决绝道:“院长勿要阻拦,你们忍得,我忍不得,我可以允许自己被人打败,但不能接受不战而逃,苟且于世,被人耻笑。即使你今日绑了我,强行带我远离,我还是会想尽办法回来与他们一战。”
“知道了,那日境界突破便看出你的性子了。”
院长出人意料的没有阻拦,头上被削秃的两边不知何时悄然生出了黑发,如今挽着一束道髻,用的却不是燕尾苏流带。
“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不可逞强,适时认输不丢人。
真正的入府弟子修为高深,远不是道府左右这帮如同仆役的酒囊饭袋可比,我天武道院不怕输了擂台,怕的是再次失去你们这帮学生。”院长郑重其事,从未有过的严肃。
羽翎心神一晃,没想到院长非但不是来阻拦的,还说出这等关切之词,重整心绪后继续向着院门走去了。
随后出现的易礼听到这话却大为不解,摸摸脑袋道:“额......不过是双方切磋比试罢了,怎么感觉像是会有性命之忧似的。”
院长深深地看了易礼一眼,道出悠悠往事:“院府两地,自创立伊始便因治学理念相争不下。
而不论是学生还是弟子,都是来自八州各个世家的杰出人物,其中有世代亲和的门第,也不乏彼此之间有嫌隙摩擦甚至仇怨的家族。
年轻人容易打成一片,更容易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他们来此求学更是加深了院府两地的争端,为了避免群情激愤,爆发大规模的争斗,这才有了擂台比试之说。
为防以强凌弱,这擂台上也定下了规矩,双方交手之人必须是同年求道参学之人,而上了擂台便唯有胜败,无关生死,要么认输,要么同届之人接手应战,总之师尊长辈不得插手。”
“同年参学之人也有境界高低之别,这如何谈得上公平?”易礼不明白。
院长冷哼一下沉声道:“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打架之前还要分的清清楚楚?
说到底拼的就是底蕴,谁家学生修为高谁家就厉害,规矩都到这份上了,若真有极高修为的新生横扫全场那你便要反思了,为什么你招不到这样的学生,或者说这样的学生为什么不来你这儿!
若真觉得实力差距过大,怕受伤致死,一上台认输就是!”
易礼恍然,他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院长,这比试中真死过人吗?”易礼悄声问道。
“有是有,但不多,你问这干嘛?”
“我在想,我该以什么样的姿势输呢?”
院长道髻摆动,惊了一跳道:“羽翎执拗就算了,你一个没修为的上去干嘛,找死啊!”
“以羽翎的性格,我觉得不遭遇惨败不会认输,为了稍微挽回一些道院颜面,我觉得输的好看一些很有必要!”
院长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易礼,仿佛看傻子一般。
此时,羽翎已经来到院门前,他凝聚修为于右臂上,朝着大门推去。感受到由内而外的力量,古拙的院门缓缓开启,沉甸甸,冷冰冰。
外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齐聚在羽翎身上。
“我,天武道院羽翎,应战!”
喧嚣声随即又冲破了天,天武道院开门了,真的招收了年轻学生!
这重磅消息不胫而走,传的飞快。
“我,天武道院易礼,也应战!”
随着风起风落,又一个声音陡然传来,众人再聚睛看时,羽翎身旁多了一位少年。
羽翎眉头紧皱瞥向易礼低声道:“你来捣什么乱!”
易礼咂咂嘴,孕出一口丹田气,高声喊道:“你这是什么话,许你逞英雄就不许我战鼠辈!”
此话高调,声音洪亮,唯恐旁人听不见。
院门前再次安静下来,只是这次众人把目前齐刷刷投向了易礼,众人目光灼灼。
这些人只是道府左右,修为一般,不过二十来岁,没有太多事故阅历,原本只是遵循少主的命令前来约战,哪会对五百年都没出世的天武道院生出积怨纠葛,可易礼这一句话直接吸引了他们的仇恨。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出言不逊!”
“乳臭未干的小鬼,你怕是不知道我天威道府的厉害!”
“什么易礼,肃州易家我可不记得有这号人物,为了在脸上贴金改名换姓可真是数典忘祖!”
“......”
“......”
“哼,有娘生没娘教的家伙,区区蝼蚁竟敢对堂堂巨擘失了礼数,真是习了道院真义!”
前面的话易礼权当放屁,但此话一出,易礼腾的一下就火了。
之前被混混欺负负,到了这儿还有人以此作辱人之语,看着这些道院的左右简直像极了那些卑鄙下流的混蛋,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住口,区区道府左右安敢在此饶舌!
原以为天威道府世之皓月,于世人面前来到故门请战必有高论,不想尔等鼠辈,未染寸光,张口闭口尽出粗鄙之语,还敢妄言礼数?
卑躬屈膝之徒,本该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却偏要隐暗处掷阴剑,匿沟渠投菜刀,损古物,坏古迹,既不合天理,亦尽丧公德。
可耻可悲之人,只知摇唇鼓舌,吞吐口沫,如同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天武道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少年不高,此刻却显得格外伟岸,声音稚嫩,此刻却如同浩鼓洪钟。
易礼化身诸葛,一番言论侃侃而谈,由此及彼滔滔而出,惊得羽翎呆了眼,听得院长出了神,震得众人失了魂!
场中死寂,无人出声,蓦然间,远处不知何人拍手叫起好来,一人起,百人跟,最边缘的普通百姓齐齐为易礼鼓声打气,这称心如意一抒胸臆的声音包围了在场天威道府的众左右!
凉州城百姓不满这些左右作威作福许久,他们几乎全部出身于家,由于家资质不算出众的旁系子弟构成,他们在族内发展无望,只能依托于长生的关系攀附天威道府,成为道府里的守门人。
化不可能为可能,他们以另一种方式进了天威道府。
守门轮岗,无事之人偶有机缘能聆听讲道,在府内又能便于修行,若有朝一日突破到高深境界便会被族内召回,分派一隅,管理一方事宜,如此一来也算小有成就了。
不然就只能被分做杂务,在凡尘琐事里摸爬滚打一生。
有鉴于此,他们无不感念于长生,又无不嫉妒于长生,明明于长生的境界还不如他们,却凭着家主之子,老祖玄孙的身份进出道府畅通无阻,在族中又是地位显赫,如若他不是顶着这些头衔,只怕今后的生活还比不上他们!
但所思所想也就止于此了,于长生毕竟就是于长生,有些事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们需要于长生的帮助,所以供于长生所驱使。
于长生作为于家少主一向横行霸道,有辱斯文,却没什么高强的修为,所以他们这些左右没少帮于长生在街头打架斗殴,没少护着于长生在城内调戏姑娘,碍于道府和于家的声势,百姓有怨声却不敢言,只能在内心咒骂两句罢了。
谁愿意被人戳脊梁骨呢,谁愿意做昧良心的事呢,可为了自己日后的生活,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了。
易礼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天威道府的众人没了声响,围观的群众反倒声高气昂,难道自己的发言如此顺应民心?
眼看着势单力薄的天武道院得了场外大批民众的声援,情势逆转,于修作为众左右的领头之人不得不出声厉喝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黄口小儿,希望到了台上你还能凭口舌之力不被打得满地找牙!”
易礼伸了个懒腰道,继续嘲讽道:“我随时奉陪,只是你天威道府的人呢?别告诉我是你们左右出战,你们够资格吗?”
“你!”事到如今还敢装腔作势嘲弄他们,于修大怒。
“真是不赖啊,看来天武道院招了个可以继承院长衣钵的学生!”
一个慢吞吞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了过来,众人循声望去,于长生带着天威道府新入府的年轻弟子来了,他着锦衣绣鹤纹云,一身贵气逼人,普通百姓不自觉都低下了眉目。
按照规矩,约战一方要前往对方院门比试。
院门前所有围观之人自觉地为于长生及其所带的天威道府众人让开一条大道。
“既然都来了,那就请吧,我先走一步,希望你们还记得我天武道院的比武台在何处!”
说完,风起风落,早已运转功法的易礼带着羽翎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