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平静如水的日子,在人毫无察觉间夏天已经过去了一半。随着越来越炙热的日头,不剩几天,就要进入八月份了。
这是城小艾与他分开的第二个年头。
随着那个日子慢慢接近,小艾每天的情绪也越发焦躁不安。
在给小毛头们上课,或胡玩瞎闹时,小艾总显得有一点心不在焉。前一秒还积极投入的和他们互动,下一瞬,就如同着了魔似的,眼神呆滞的盯着前方,任由决堤的记忆洪流,冲刷着自己的意识。
这种随机走神的情况,近几日,有越发频繁的趋势。为了不让刘姐和小毛头们察觉出自己的a反常,小艾每隔一会,便会到院子里静一下,反复做几次深呼吸,希望借此能平复一下不宁的心绪。
在院子里做事的何寻木,也发现了她的反常。最近每当小艾的在院子里,沉浸在自己内心世界时,在院子某个角落默默做事的寻木,就会停下手中所忙,远远看着她。
寻木淡灰色的眼眸里依然是如水般平静,但似乎在这种平静之下,还汹涌着些许寻木自己也不了解的情感。
她一直这样远远的看着,没有一次上前,询问或者安慰她。
又到了周五,依然是艳阳灼灼,让人不愿意在没有空调的地方多呆一秒。
这天城小艾起的很早,带着肉包在海滩上转悠了五六圈,直到肉包累的两双老腿几乎要颤抖着跪在沙滩上时,她才慢悠悠的回到刘姐家给两个小毛头上课。
课上她一改平时自由散漫,误人子弟的教学方式,让小毛头们人人真真的画了一整节课的人物素描。令她惊讶的是,将近一个小时的正规课,上的还算顺利。小艾心想:看来两个小毛头长大了,可以沉下心来学点正经的,以后兴许可以加一些更正常的艺术课内容了。
眼下这节素描课,她自己就是那个让小毛头们照着画的石膏人,此刻正安静如鸡的坐在窗边,名正言顺的发了个长呆。
就在这场极具教育意义的素描课接近尾声的时候,城小艾的手机冷不丁的响了一声。通常情况下,她手机是一个能显示时间的板砖一样的存在,平时除了刘姐,几乎没有其他人联系自己,连诈骗电话都莫名的不待见她的号。因此她也没有在上课期间把手机关静音的习惯。
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催发出了小艾心中的好奇,于是很不敬业的举起手机,划开锁屏。
手机上,一个色彩活泼的app页面闯进了小艾的视野里:
爱贝贝APP温馨提示:
今天您的宝宝满两岁啦!可爱的他是不是已经可以指着相片分别叫出爸爸妈妈的名字了呢?他是不是已经可以开始说由三四个词组成短句了?这个阶段的宝宝身心发育。。。
。。。。。。
我们在此为您的宝宝送上一份生日祝福~~
别忘记在您主页的时间线上,贴上一张宝宝的生日照,纪念成长哦!
这一一条极为暖心的提示,却在一瞬间,让小艾如置身于腊月寒冬,仿佛呼吸都能凝出浓浓的白霭。
她以为这个app早就在去年换手机的时候就已经自动删掉了,以至于她完全没想到这种提示,会这么出其不意的跳出来,将她费心包裹了千万层保护膜的心,瞬间被击的粉碎。
城小艾觉得眼前一切人事物都突然变得离自己好远,恍恍惚惚的,像个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她用最后一丝理智支撑的着自己,给小毛头们下了课,赶羊一样轰着他们餐厅找妈妈吃午饭。
之后她随意托了个借口,急匆匆的来到了户外。
小艾在院子里跌跌撞撞的走着,意识模糊的分不清方向,只觉得自己走到了一颗小树前,慢慢蹲下身去,将头深深的埋在了自己搭在膝头的臂弯里。
她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目光所及拇指般大小的雪片从天而落,纷纷攘攘的将天地万物裹上了一层皓白。站在雪地中的城小艾,背对着一幢三层高的老楼,脊背僵直不敢回头。那天很冷,小艾的眼泪,刚一流出眼眶,就在下睫毛上结成了冰珠。手上那条淡蓝色鲸鱼印花绒毯,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带着奶香的余温。小毯子被她紧抓,并深深的按在了胸口的位置,手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青白。
天这么冷,她有一丝后悔没有把毯子留给那个小人儿。但是,这是城小艾唯一能证明,他曾属于过自己的东西了。是她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丝念想。
她不舍得。她真的舍不得。
。。。
花坛边,本来在修剪残枝的寻木看到小艾出来后,便如往常一样,默默的用目光跟随着她。
今天的小艾,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她的脸苍白的像栀子娇嫩的花瓣一样,仿佛一碰就会破碎。一双棕色的眼睛,看起来黑暗无光。
寻木所处位置离小艾并不远,可她晃晃悠悠的走着,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存在。只见小艾自顾自的走到了那棵紫叶沙樱前,蹲下,埋着头,紧紧抱住自己。
小艾那纤细的手臂,似乎并不能给她带来太多支持和力量。蹲了不久,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同时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寻木看着眼前全身发抖的城小艾。心里大概能猜出一二,此刻小艾八成正在被一些来自于过去的记忆和情绪折磨。
出于某种原因,她似乎也知道,此刻小艾虽然极痛苦,但应该没有流泪。
眼泪是情绪的宣泄,但对于真正悲伤的人来说,它是奢侈的。
当一个人有幸经历过一些事之后,他们的情感便如同越过了个临界点,丧失了正常抒发的能力。无法排解的伤痛使一些人变的自我封闭,与世隔绝;也使另一些人变得对一切都满不在乎,被生活裹挟向前。
如同鲨鱼可以清楚的嗅到几十海里外的一丝血之气腥气一样。何寻木自从见到小艾的第一面,就感知到,在这方面她们似乎是同类人。
除了那熟悉的忧伤的味道,她们彼此的眼中,还都藏着一片终年不化的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