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有两点做的不错。”
我和九华去诊所处理了他的伤口,又吃了一顿沉默的饭,最终向我家楼下走去。
小区的广场上跳舞的大妈们动作越来越熟练了,那个不久前才加入的大爷也已经能跟上了。广场边的长椅上有不少人在坐着乘凉,他们一边拉扯着家长里短,一边注意着在周围骑着滑板车追逐的小朋友们。这一份热闹让我感到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恍若隔世,九华却开始做起了总结。
“第一,你看到情况危急时知道大叫‘起火了’,确实比叫‘救命’管用,”九华带着老成的赞许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道,“第二,在最危急的关头,你扬的那把树叶确实把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九华说完作势要闪躲,我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并没有动。什么样的人会拿别人最不想提起的事公开处刑啊???
“那你也有一点做的不错,”我决定跟他互相伤害,“你在第二次躲闪的时候,为了逞英雄,漂亮的把自己逼到了死角。”说完我学着九华赞许的瘪着嘴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九华的凤眼在做出“emmm……”的表情时可以特别的平直,简直就是“-_-”这个颜文字本字,我又被他逗笑了,根本气不起来。
九华无声的陪我笑了两秒之后,表情蓦地变得严肃了,他突然走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一板一眼的对我说:“但你有一点做得非常不好,你不该听到动静就自己冲过去。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我有早到的习惯,你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不会……天都没黑透,我不管是转身跑还是开口叫都会没事……”我想起了自己当时呆若木鸡的表现,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又不甘心的补充了一句,“但如果我不冲下去,那只狗狗当时就会没命了!”
可我们还是没有救下它来。
“那你是觉得狗狗的性命比你的性命重要吗?”九华质问我,问完后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我之所以冲下去,是因为我当时并没有想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会遭到威胁。如果我一开始就能够想到虐狗狂很可能暴虐成性,我还敢冲下去吗?
“所以虐狗狂活该被狗咬,是这个道理吗?”那个神秘女孩说的这句话也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猜九华也是联想到了这句话。如果我不冲下去,那算是一种自我保护,应该不会被苛责;狗狗咬了对它施虐的人,那更加是一种自我保护,还出自于动物的本能。
我们所有的取舍,天平两头放的都是明显不对称的东西。我本以为是在用“大不了打一架”的危险去换来一只狗狗的生命,所以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而我们所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虐狗狂只是被咬伤,狗狗却死去了”这种带着圣母感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对比了不平衡的事物。
但如果天平两头真的是两条生命的话,有那么容易取舍吗?
我们在沉思中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我家楼下,我下意识的看向刚才险象环生的花坛,发现九华也在看向那里。除了在争斗中被踩踏的稍微有些变形的灌木,和一处凌乱的草丛中隐约可见的褐色血迹以外,那里再无别的痕迹。
“也没什么大动作,怎么会这么累。”九华收回了视线想做一个扩胸伸展,却扯到了他“完美胸肌上的一个英勇的勋功章”——这当然是他自己的形容。我看着龇牙咧嘴的九华,突然想起了那女孩出现之前我俩蓝线的变化。
有那么一瞬间,在虐狗狂离开之后,在我看着九华的伤口,在我眼泪不自觉的掉落之时,我分明感觉到我和九华的蓝线变暖了,那股暖意仿佛来自我的内心深处,像炽热的岩浆想要融化厚重的冰盖。但那个女孩出现的时候,我的手腕上多出了一条连接着我和她蓝线,一时间我突然分辨不出来这两条蓝线的温度了,仿佛都很冰凉,又仿佛是突然接触到了低温的瞬间所产生的灼热的幻觉。
“那个女孩……不知道是不是住在我们小区。”我喃喃说道,“我和她之间,有代表着不良羁绊的蓝线。”
“蓝线?”九华看起来惊讶万分,“我是说,你和她之间也出现了‘因果戒律链’?”
“你也有蓝线吗?看来我们以后要小心点她。”我揉着手腕,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说的话真没有原则,明明我和九华之间也是代表着不良羁绊的蓝线,为什么我却偏偏要我们小心点这个神秘的女孩呢?
“我看你也累了,可能是劫后余生后遗症吧,你看你都恍惚了。”九华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快上楼休息吧,我也回去了。那个虐狗狂被咬伤了,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行动了。但是保险起见,你这几天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哦。”
我听话的转身上楼,回家后在六楼窗户冲九华挥了挥手他才离开。真的很累,总觉得一晚上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其实险象环生的也就是那几分钟。在洗漱完了躺到床上抱着枕头之后,我几乎在几秒钟之内就坠入了梦境。
那女孩说狗是她的,什么样的人在找自家狗的时候会准备好一次性手套和编织袋呢?
在坠入梦境前的无意识洪流中,我似乎捕捉到了这一丝疑虑,却又在醒来时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想来,如果我抓到了这一点,如果我试着去调查清楚,如果我没有理所当然的把一切事物都放在天平上衡量,如果我没有把正义当作自己的借口……又如果,我没有被这一堆如果所困,一切可能会大不相同。
但不管有多少种如果,不管不同的选择会造就多少各不相同的平行宇宙,我们所处的现实,却还是发生了残酷的事情。
在我们后来顺着血迹想要锁定虐狗狂的行踪时,大概确定了他的居所,因为靠的近,我们一直能够感受到一条蓝线,但他一直没有再行动。也许他是被咬了之后懂得敬畏生命、改邪归正了吧,我和九华这样达成了共识,并开始着手处理其它的“因果戒律链”。
这样的生活很充实,九华的存在也让我变得不是那么的惧怕蓝线。可以和九华一起,把一条条冰冷的蓝线转变成温暖的金线,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还有好多次,我都隐约感受到了我和九华之间的羁绊蓝线似乎有了点暖意,也许不好的羁绊也可以转变成为好的?我这样猜测着。
直到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脚步匆匆的走向小区门口——九华说他在门口奶茶店买了奶茶等我。路过一栋楼时我被挡住了去路,交头接耳的人们围着的似乎是停在楼下的一辆救护车。我没有看热闹的习惯,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心中却稍微有点不安。这里正是那个虐狗狂所在的楼栋,但我却没有感受到平时路过这里时能感受到的蓝线,难道是他终于伤害了别人畏罪潜逃了?
这时我被故意挡住了去路,抬头前我就感受到了毒蛇般冰凉的蓝线爬上了我的手腕,并闻到了一股甜腻腻的花香。
“你还是看看比较好哦,”那个神秘女孩堵在我面前,面带笑意的歪头对我说道,“毕竟这可是你们做出的选择。哦,快看,出来了~”
我朝着女孩指着的地方看去,看到几个医护人员从楼道里抬出了一个担架,担架上的人,连同脸也被一块布蒙上了。
我周围的人群突然骚动了,窃窃私语的内容不断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我却一时间没有办法理解他们说的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处理眼睛传达来的信息——担架上的人露出右脚踝有一处明显的咬伤,伤口周围已经红肿胀大,清晰地狗牙印都已化脓感染。
“是狂犬病哦。”
虽然我的大脑在拒绝着处理耳朵听到的内容,女孩儿用甜美的声音贴着我我耳朵说的这句话还是像水蛭一般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