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宗仁再次重申要把桔树砍掉时,全场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声,在哗然声中个个社员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可惜,哗然声在会场上空短暂停留之后,再也看不到社员有后续的表现。其实也不能怪社员,因为近年来要斗死或批死一个人实在是易如反掌。他们当然不想就这样平白无辜死去。然而,有水却不这样认为,为了正义而死,死得其所。就在社员哗然的一刹那,他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举起拳头要冲到顾宗仁面前,黄九眼急手快,一把扯住有水的衣服,不让他上前去惹事。
刘嫂认为黄九处理恰当,毕竟有水的青春是宝贵的,现在还没到有水站出来的时候,要死,就由她这块老骨头先死,于是她拨开人群朝着讲台走去。来到讲台前,她撑着腰,仰起头对着台上的顾宗仁说:“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塘坑村的过去,这里怎可能成为鱼米之乡?”
“正因为塘坑村穷了几十年,我才下大决心要去改变它。”顾宗仁闪烁着眼珠子说:“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大家的利益。”
有水突然用力挣脱开黄九,如箭般跑上讲台,一把抓住顾宗仁胸口的衣衫,“请你别口口声声为了我们的利益。”
黄九见状,快步跑上前去连抱带拉硬是把有水推回座位。
说句实话,要把桔树砍掉,黄九心里面也压根儿透不过气来,他曾经试图站出来替社员说几句好话,但不知怎样,牙齿总是“格格”打架,话一到嘴边,喉咙就好像被鱼骨卡住似的,什么也说不上。
谁都看得出,黄九不敢轻举妄动,显然是为了明哲保身,想着今后升官还要靠顾宗仁提携。对此,社员们不会抱怨黄九,更不会要求他站出来替社员说上几句好话;一个几乎算得上文盲的黄九能当上大队长,吃上公社的饭,实在相当不容易,何况他现在仕途顺利,没必要跟顾宗仁过不去。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他不敢明来,但内心还是想护住有水。正当他想把有水挡在自己的身后,忽然看见顾宗仁的目光像正午的太阳泊住了他的眼睛,使得他的双腿顿时如被刺骨的寒风侵袭,颤抖个不停。他明白,顾宗仁射过来的目光是提示自己要站稳立场,并控制住有水,别让有水胡言乱语,兴风作浪。黄九将计就计,把有水从座位上拉起,然后搂到一边,跟着借机煽风点火,他突然面向社员,故意喊道:“喂,大家刚才有无听清楚顾同志的讲话啊?”说话时,他不断眨眼,示意大家要团结起来跟顾宗仁斗争到底。
有水心领神会,趁黄九一时疏忽,挣脱开黄九,跟着跳上板凳大声喊道:“乡亲们,为了保护桔林,我们现在就去排洪!”
顾宗仁重重地“拍”了一下讲台,鼓起了血红的双眼,“大家不准动!这里是革命的舞台!”
“别听他的,我们走!”有水说。
“站住!”顾宗仁搀起衫袖,面向社员,说:“大家见到了吧?这就是我通常讲的阶级斗争的严峻性,可见防洪当前我们绝不能放松警惕……”
社员们全都站住了,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愿意跟有水走。
顾宗仁仰面哈哈大笑。
目睹顾宗仁得意忘形的样子,有水心里早已积聚的一盆火顿时像火山爆发,脖子上露出的青筋仿佛一条条火龙在蹿动,嘴里一边说我不把你的人头砍下来,我的刘字倒吊写,一边拿起身边的板凳,朝顾宗仁砸去。顾宗仁一个侧身避过,只惊出了一身冷汗,跟着他大喊道:“不得啦,他要造革命的反啊!黄九,快叫民兵把他捆绑起来。”
黄九站着没动,像傻了似的。
自从顾宗仁立下决心要把美貌如仙的天娣搂入怀中之后,他就觉得有水是一个埋藏于身边的定时炸弹,比如县城的那一幕,就让顾宗仁心跳加速,他不得不横下一条心要打倒有水,只有打倒了有水,天娣才可以安下心来,自己才能如鱼戏水。所以,他这次故意不让社员到桔林去排洪,就是想利用有水“急躁”的情绪诱有水步入他设计的圈套。
“黄九,你听见没有?”顾宗仁继续喊。
黄九望了望顾宗仁,极不情愿地向猴子三等几个民兵挥了一下手,民兵立即往黄九靠拢。跟着,黄九走近有水身边,用严肃的目光盯着有水,低声骂道:“你真是一头盲牛,人家求之不得。”
看见民兵动手捆绑自己的儿子,刘嫂突然像一头疯癫的水牛冲上前去,抓起旁边的板凳大喊:“顾宗仁,我要同你搏命……”话未说完,她突然晕厥倒地。
黄九见状,急忙伸手去抱住了刘嫂。
顾宗仁恼火了,盯着黄九喝道:“黄九,现在不是演戏,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
就在黄九迟疑的一瞬间,有水快速从黄九手上抱过母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医疗站跑去。
黄九担心刘嫂出事,顾不上什么阶级斗争,尾随有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