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猴子三摇摇晃晃,嘴里散发出酒气。他没醉,是似醉非醉。他喝多了总是喃喃自语,比如说,没女人喜欢他啦,没女人陪他睡觉啦等等。走着走着,张贴在电线杆上、树干上,以及墙壁上的标语影入了他的眼帘,他停了下来,边看边读,并拍掌叫好。这些标语写的都是批判资本主义诸如此类的东西。
这时,顾宗仁刚好路过并停住了脚步,他是被猴子三击掌叫好的举动感动了。
猴子三没有发觉顾宗仁站在他身后,读完最后一条标语只顾往前走。
“喂,你是那个生产队的?”顾宗仁问。
猴子三随声扭过头,见是顾宗仁,认为自己高攀不起,所以没作回答,继续前行。不过,刚走了几步,他猛然想起大队正招一名文书,马上回转身追上前去挡住了顾宗仁的去路,叫了一声顾同志,并主动递上一支烟。
顾宗仁在对方递烟的一刹那瞄了一眼烟的牌子,觉得牌子太低档,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猴子三掏出火柴上前给顾宗仁点烟,却被顾宗仁的打火机挡驾住。顾宗仁一时想不起对方叫什么名字,一边用五个手指搔着头发,一边低头思索。猴子三主动介绍,说他是经常投稿到大队或公社文化站的刘子三,前几天还……说话时,他的双手不时擦着屁股。
说起前几天,顾宗仁这才如梦初醒,想起猴子三那天找到他递交了一份毛遂自荐文书的表格,他当时用试探式的口吻问了猴子三几个政治性的问题,觉得猴子三政治觉悟较高,是个可用之人。顾宗仁现在急需要猴子三这类文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拍着猴子三的肩膀,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猴子三不知是计,还以为受到了驻队干部的重视,顿时心里乐极了,他拍着胸口说,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顾宗仁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在猴子三面前比划着,“你这种有骨气的人,我喜欢。”
猴子三初时以为顾宗仁递烟给自己,正欲伸出手去接,却见顾宗仁将烟叼到了他自己的嘴唇上。顾宗仁吸了一口烟,用严肃认真的口气对猴子三说,大队要求你写篇有一定份量的批判文章,重点在于要把你堂哥批深批透。当然罗,能否当上文书,关键在此一举。猴子三思索了一会,认为当上干部的时机到来,当即表态:我一定会跟堂哥划清界线!
三天前,猴子三从某茶客里得知,召开批判有水等人的大会定在8月20号,他回去把这一消息告知有水,叫他到县城暂避一阵,过了风头再回来。然而三天未过,猴子三的思想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在批判有水之前,顾宗仁决定采取先君子后小人的做法,他认为这样操作不容易让人发觉自己是为了得到天娣而打倒有水,不想让社员说他是个龌龊之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激怒天娣。顾宗仁采用掩人耳目的手法显出了他过人的聪明,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通过黄九通知有水到大队部商量工作。
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有水还未出现在大队部办公室,这让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椅子上等候的顾宗仁很不耐烦,他端着严肃的脸问黄九,你是怎么通知人的?对于顾宗仁惯用这种腔调问话,黄九早就不满,他翻着眼皮,露出生气的样子,说我已经通知他了,他来不来关我屁事?顾宗仁即时拍桌而起,板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现在是请客吃饭吗?
黄九虽然嘴硬,还是走出了办公室,往塘坑村走去。黄九刚走不久,有水就出现在大队门口。可能是黄九从大队后背山翻过去抄近路,没碰上有水。有水踏入办公室那阵,两只手分别插在裤袋里,当看见顾宗仁懒洋洋地斜躺在办公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抽烟,插在裤袋里的手立即捏成了拳头。今早,接到要他到大队的通知时,有水觉得蹊跷,当面问黄九有什么事。黄九摇了摇头。黄九的确不知道顾宗仁找有水商量什么工作,但以黄九判断,商量工作是假,可能是与天娣有关。要是跟天娣有关,有水不能不去。
来到顾宗仁面前,有水连个招呼也不想跟他打,顺手从旁边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顾宗仁先是对着有水笑了笑,然后主动从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有水。有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用眼盯了一下对方,然后从口袋掏出一包黄烟丝。这时,顾宗仁从坐椅走到有水跟前,假惺惺的说:有水,你还是那种刚直不阿的性格,真令人佩服。说完,他又坐回到那张办公椅子上,弹了弹烟灰,才正正经经的说:“今日找你来,是想派你到大队新建的小型水电站工作,把你学到的知识用于水电站,为大队发一分热,发一分光。”
有水低下头,似乎在考虑。
顾宗仁加重了语气,“这是大队的决定,希望你服从大队安排。”他特别把“大队”二字说得很慢,以提醒有水不是他顾宗仁个人决定。
说句实话,到水电站工作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有水懂电器,责任心强,确实有管理好水电站的能力。问题是,对于顾宗仁突然释放出的善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有水思索不出个中原因。他要回去找天娣商量,才能给顾宗仁一个答复。
看到有水犹豫不决,顾宗仁的脸上流露出不爽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