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九年,熬过了三个月最炎热的酷夏之后。
终于来了一场秋雨,秋雨一下,便是连绵不断,错落有致的院落里顿时变得清凉了许多。
宋哥儿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然后缓缓地坐在了床上。
这家客栈是苗寨最大的一家客栈,用来招待往来商贾,自然非常有档次,他打量着屋内装饰,心里一阵叹息,这次经历了苗女的追杀,死里逃生,看到苗寨的烟火气息,不由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嫁衣神行》身法果然奇妙,连那五境苗女都只能远远缀在身后,即便他真气雄厚,是常人数倍,如此消耗下去,也只能是坐以待毙,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反击,加上书院人级宝甲的防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书院人级宝甲帮他抵挡了一记《霹雳爆裂决》,但那毕竟是一个五境真元高手的全力一击,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内伤,再加上全身真气被那黑剑吸收的干干净净,在那巨石岸边足足躺了两天之后,体内方才凝聚了一丝真气,扎了一个木筏,顺流而下,来到这苗寨旁的客栈。
苗女的《霹雳爆裂决》太过霸道,震伤了他的心脉,心脉受损,所以咳嗽声怎么也压抑不住。
宋哥儿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很清楚,顶多有巅峰时期的五成实力。
为了养伤住进了这家客栈,阮星魂硬塞给他的银子,此时倒派上了用场,刚出书院时阮星魂念念有词:都说穷家富路,万一在外遇到什么困难,兜里有银,心里不慌,没想到被他给料中了。
正在他愣神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
店小二的声音在隔壁响起:“客官,你看这间怎么样?这可是上好的甲等房,打开窗子就能欣赏远处的风景,还是边上最外的一间,雅而清静。”
过了片刻。
只听得一女子‘嗯’的一声,声音虽小,但异常悦耳动听,想来那女子年龄不大。
宋哥儿当下要紧的是运气疗伤,对隔壁房间的住客也没过多关注。
转眼到了傍晚,忽听隔壁房间传出一个男子哈哈大笑声音:“小妞,你还跑得了吗?”
接着听到拔剑出鞘的声音,那女子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要是再纠缠不清,我……我可要刺你了。”
那男子道:“小妞,你这把剑是伤不了大爷的,我劝你乖乖扔掉,咱俩坐下了好好谈谈。”
那女子道:“我师兄师姐都在找我呢?他们马上就来了,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那男子道:“咱俩谈的可多了,不过再谈之前,还是把衣服脱了,赤裸相见方好讲话。”
只听那女子‘呸’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利剑破空声,显然是那女子刺向了对方。
“嘭”的一声响,似是剑被打落在地,“救……”接着听到那女子声音喊了一半便哑然而止了。
宋哥儿听到这里终于坐不住了,起身站起,来到隔壁房门,哈哈哈笑三声,停一停,又笑三声。屋内男子厉声问道:“是谁?”
宋哥儿又哈哈哈笑了三声。屋内男子骂道:“识相的就快给我滚远点,丁爷我发作起来,你可就没有命了。”
宋哥儿不去理他,又自顾笑了三声,屋内男子终于按耐不住,打开房门冲了出来,门外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原来宋哥儿笑完之后,使出《嫁衣神行》身法来到二楼背面,身子如壁虎一般紧紧地贴在了墙面,然后隐匿气息,那《嫁衣神行》身法最是玄深奥妙,腾移躲挪异形换位犹如神来之笔,竟没留下丝毫动静。
那人见屋外无人,略一沉思身子拔空而起,一跃到了楼顶,放眼四下观察,看不到丝毫异常,不由暗自纳闷。
过了片刻之后,色心大动的那人重又跳到二楼,走进房间一看大吃一惊,房内被他制住捆绑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南疆苗寨与云虫谷看似相辅相成,祸福相依,却又貌合神离、针锋相对,说到底还是十八寨三大吐司的利益与云虫谷利益相冲所制,苗寨既需云虫谷毒圣及其座下三千弟子的庇护,又不想每年缴纳如此多的保护费,有贼心没贼胆的苗寨就想了个阴招,借助外界势力来打破云虫谷一家独大的局面,来个浑水摸鱼,故不遗余力地拉拢各地帮派豪杰进入南疆。
大鱼没有捞来,小鱼小虾倒是网罗了不少,天龙帮便是其中的一个二流门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湖上的帮派取名越来越大气响亮,天龙、天凤、天鹰、天狮等等数不胜数,好似不跟上天和猛禽沾边就不算个厉害的帮派似的,反观那四大派名字就比较虚怀若谷了,一个书院,一个堂口,一个虫谷,一个道观,既简单又形象。
天龙帮现任大当家云尚香也算是一位猛人,年纪轻轻初嫁丧夫,十余年来一个人愣是把全帮上下调理得服服帖帖,不仅靠着她那地煞境的修为,最主要的还是那常人不及的狠辣手腕与那翻云覆雨的心计。
其座下亲传弟子十八人,江湖上俗称九龙九凤,这次云帮主带领着三龙四凤七个徒弟是来参加苗寨一年一度的苗年节,没想途中遇到过路的龙卷风,被迫分散开来,好在大家约定在苗寨汇合,最小女弟子宫新语第一个到达南疆,没想到竟被那淫贼丁游本遇上了。
丁游本一辈子围着女人打转,那见过如此貌美的可人儿,顿时就失了魂儿,大街上就想动手动脚,那宫新语虽是云帮主最小的徒弟,却也是天赋最好的,十六岁就已达到三境修为,比起那些世家子弟,四派普通弟子也是不遑多让,宫新语见对方修为高于自己,不敢在街上与其纠缠,施展轻身功法逃脱而去,没想到那淫贼不但轻功了得,还有个独家追踪本领。
丁游本喂养有灵鼠宠物,能追踪百里之外的气味,他在街上碰到宫新语的时候,动手动脚调戏的同时,暗中往其身上洒下了一丝檀香,这檀香无色无味,常人根本无从发觉,那灵鼠却是最善闻此香,故而在灵鼠带领下,追踪到了客栈。
宋哥儿见那丁游本到了楼顶,心下暗喜,连忙施展《嫁衣神行》中的壁游功,慢慢爬进窗户,潜入宫新语房中,怕对方惊动丁游本,没敢给其松绑,直接将人用床单捆在背上,捡起地上的长剑,施展壁游功连人带剑一起悄悄背出了客栈。
出了客栈的宋哥儿顾不得伤势,使出全身真气施展《嫁衣神行》,一口气疾驰了五六十里,方才停了下来,慌忙之下也不知到了何方。
停下来仔细打量四周,才发觉竟然到了一处未有人迹的荒山野岭。宋哥儿给宫新语松绑后坐在湖边,刚要招手示意对方也做下歇息,没料到那女子活动了一下手脚,捡起地上的长剑就一招刺了过来。
宋哥儿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后撤躲避,惊呼道:“我好心救你性命,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恩将仇报?”
宫新语闻言一愣,手中长剑停留在宋哥儿面门三寸处,冷冷问道:“如果是救我的话,为何带我来此荒野之地?谁知道是不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宋哥儿摇头苦笑道:“我是第一次来南疆,慌乱之下急不择路,原本就没想到这些。”
宫新语将信将疑又问道:“那你为何不在客栈替我松绑?”说到这里,想起刚才那人将自己捆在背上,两人肌肤紧贴一路,俏脸绯红,愈发娇艳动人。
宋哥儿解释道:“那淫贼丁游本是真元境修为,而且就站在楼顶,我怕闹出动静来,一旦被他发觉,咱们两人都逃不出去。”
宫新语看着宋哥儿干净的双眸,心里兀自信了几分,一向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哪里受得过今日之罪,想起自己陷些被人坏了清白的身子,不由得暗自后怕,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少女持着长剑进退两难,对方救了自己清白,但也轻薄了自己,一时犹豫不决。
宋哥儿不知是后知后觉,还是故意戏弄,看着她为难的面容,调笑道:“你要是觉得吃了亏,要不也背我一下?”
少女脸薄,泫然欲泣。
宋哥儿连忙转身坐在石上,拔起石旁的一根小草放在口中嚼着,内视着自身又加重的伤势,不由得暗自苦笑。
少女犹豫了一会,经过一副天人交战,终于收起长剑,盘膝在宋哥儿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家书。”宋哥儿回答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盘算去下马关汇合的日子。
过了半响,少女见对方不再说话,用蚊虫般的声音道:“我叫宫新语。”
“哦!”宋哥儿轻轻符合了一下表示礼貌。
少女俏脸一变,道:“哦是什么意思?你刚轻薄了人家,就这副态度吗?”
宋哥儿睁开双眼望着对方道:“我不就是和你那……”扫过对方呼之欲破的双峰,顿感心虚的他降低了声音,“那个碰了一下吗,怎么是轻薄你了?”
少女闻听此言,银牙咬唇,这次是真的哭了,眼泪瞬间湿透了衣襟。
宋哥儿最是见不得女人哭,每次三月都是拿这个方法要挟他,一要挟一个准,手忙脚乱地急忙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不是故意……故意这么说的,我就是……就是……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少女一听解释,更加委屈了,哭声更大了起来。
少年情急之下不知如何是好,胡乱道:“那你还想怎么样?你又不杀我,难道……还想让我负责不成?”
“哈哈哈哈”正在此时,不远处的山下传来一阵笑声,“你们这对奸夫**竟然背着老子在这里打情骂俏,”正是那追踪而来的丁游本,看着慌忙持剑的两人道:“你这个小白脸,偷偷把人从丁爷屋里偷走,原来是跑来打野战,不过你也太不厚道了,做人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等丁爷我拔了头筹,你后面再跟着喝些汤水不就行了,偏偏老来捋老虎的胡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丁游本说着把地上的那只灵鼠一把捉住,放在鼻下嗅了嗅道:“还多亏了这只小玩意,不然还真白白便宜了你这个小白脸。”
两人方才明白,这淫贼是如何找到二人的。
宋哥儿心下盘算,自己现在的实力顶多媲美一个二境巅峰,和宫新语两人就算联手据敌,也没有半点胜算,真是造化弄人,看来这里就是自己的埋骨之处,好在也算山清水秀,乃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宫新语这时已不再哭泣,提着长剑身子后退两步,靠近宋哥儿,斜眼看着宋哥儿清秀的面孔,不由得心头一动,自己定是要和这淫贼拼命的,他怎么办?他是被自己给连累的,如果他选择现在离开,说不定还有活命的可能,可是自己一想到他离开,心里竟然莫名的痛了一下,要是他选择留下,两人一起战死葬身此处,想到这里时她竟然不觉得十分害怕,反而内心有一丝微微的期盼。
宋哥儿轻咳了一声,顺手一揽把宫新语拥入怀里道:“偷?这本就是我的婆娘,我和我的婆娘在这里谈心,怎么能算是偷人呢?”
宫新语听他这样胡说,刚想挣扎反驳,随即想到两人的处境,心下混乱,也就由他去了,只是握剑的右手颤抖的厉害。
丁游本见他这样回答,微微一愣,难道这小子还真是这小娘子的男人不成,自己看走眼了,忽然,用手一拍脑门,直骂自己糊涂,看这少女身段,绝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有从刚才两人的对话可以听出,两人根本就不相识,差点被这小子糊弄过去。
嘿嘿嘿一笑道:“你这小子,还想糊弄你家丁爷,丁爷玩过的女子比你见过的都多,等下丁爷把你打个半死,让你看一副活春宫之后,再把你俩活活埋在这山里,成全你俩做一对阴间鸳鸯。”
“呸!”宫新语听他如此下流,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丁游本嘻嘻笑道:“小娘子,别着急,等下丁爷就会让你欲仙欲死的,不过首先要解决这个坏我好事的小子。”说完身子一动,两掌裹挟着一股真元,若骤然洒开的一蓬蓬浪花,直接抓向二人。
一蓬蓬真元连接在一起,瞬间就像聚集成的大浪,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在丁游本现身之时,宋哥儿就开始把全身真气输入黑剑,见巨浪袭来,左手把怀里的少女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甩去,口中喊道:“我是白鹿书院的宋家书,你如果活着出去,一定把口信带到,好让他们替我报仇。”
一声鹤鸣。
一剑三式斩向巨浪。
黝黑的剑身上嗤嗤涌出的剑气撕裂着空气,骤然凝聚成一线,在厉啸声里,迎着巨浪劈了过去,比起对上苗女的时候,其剑法又精进了几分。
轰隆一声,迎头砸向他的巨浪,被他的剑洞穿了一个方圆数尺的空洞。
这一剑具有惊人的穿透力,即便如此,境界相差太多,真气损失大半的宋哥儿不可能刺中浪后的丁游本。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股黑剑上的真气,突然在空气中发出规律的震动,黑剑的前方骤然洒开无数条线条。
一声震响。
宋哥儿手中的剑与丁游本双掌相交,两个人都是身体一震,都是往后飘飞出去。
丁游本看着自己右胸的伤口,正在缓缓渗出鲜血,要不是紧急关头他发觉不对,提前把要害避开,这一剑刺中心脏的话,自己哪还有命在。
宋哥儿的身体重重地砸入河面,瞬间没入,紧接着一股血红翻上了河面。
“不要。”那被宋哥儿甩飞的少女竟然折返而回,如利箭一般扎入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