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坐在角落,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会儿。
他有一段时间觉得世界上没有鬼,因为值得信仰的只有神而已,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现在他动摇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保护一切的能力,哪怕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他也没能保护住。
听老师说,只有肩负巨大的能力与责任的人,才有能力担负起“瓦兰特”,无论他究竟是不是“审判者”。
“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从启离开了以后,希的人生没有了引导,因为“生命肃清”计划的影响,失去了引导等于断了线的傀儡,没有自己的意志,成了一枚没人愿意使用的棋子。
“那……究竟是为什么……”希看向角落,眼里充满了恐惧与愤怒,“瓦兰特”静静地躺在与希一个房间的对面的角落里,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
启没能在死前将他的武器传承给任何一个人,只因为他赋予了这柄剑太过崇高的意义,这种意义,如今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承载住,希也没有。但是苍天似乎在开玩笑,“瓦兰特”背弃了主人的信仰,找到了自己。
“老师,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希将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反复拉扯,发泄自己。
“这就得问你自己了。”
“谁?!”希突然站起,下意识地抄起屋子里的扫帚,用举起短剑的姿势对着房间里自认为可能有人埋伏的地方。
“他的死,我们无法阻止。但是他想教授给你的东西,应该永远都不会覆灭。”这个声音始终环绕在希的耳边,但是希却无法分辨声音究竟从何而来。难道是......
希看向“瓦兰特”,小心翼翼地靠近它,但是它却只是静静地躺着,似乎根本不具有意识,也不像是会说话的样子。
自打他开始信仰卡洛神教,便相信世界的一切都有可能因信仰得到引导。正因如此,具有神话意义的“瓦兰特”才更有可能成为传信者,发出来自心底的声音。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希的左肩上,引得希一阵警觉,迅速转过身,顺便甩动扫帚进行挥打。随后,他看到了一个人影,由黑雾萦绕而成的人形的身影,而希刚刚的攻击则直接穿过了它的身体。
“没必要这么紧张。”黑影只是站在那里,两眼冒出淡淡的白光注视着希。
希看到了黑影以后很是一惊,稳定了下情绪。“你,是谁?”他边问,边慢慢地向“瓦兰特”那边挪,双手还是紧紧地握着扫帚,样子显得滑稽可笑且毫无防御能力。
“你应该还能想起来吧,这把剑。”黑影看向“瓦兰特”,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比刚才更缓和了一些。
“我当然记得。”希已经挪到了“瓦兰特”旁边,然后用很快的速度将剑柄抓住,打算用力提起,但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牵制住,哪怕自己启动了手臂上的高机动模式,也不能将这把剑提起半毫。
“这样做毫无意义......”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我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证明我自己。”希尽管是这么说着,但手还是纠缠在剑柄上,血从指缝中缓慢淌出。
“用蛮力换取宽慰,愚蠢......”
“……”希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只是盯着剑柄,默默地用力拉扯着。
“你,还有需要去做的事情。”
“现在的我,活着有意义吗?”希的力量变小了些,手放开了剑柄,“瓦兰特”也只是斜躺在墙角,依旧闪烁着光芒,但因为鲜血淌过,闪出的光有些泛红。
“是吗?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了吗……”
“从刚刚开始你到底想说什么?”希转移话题,重新摆正现在自己与黑影之间的立场,用行为告诉它,彼此现在是敌对关系,抑或是中立关系,但至少不是友好关系。
“也许你不会记得你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既然有人救你,那就说明你的生命已经被得到了认可。”黑影开始靠近“瓦兰特”。
“我确实不记得了,但我至少还记得我的老师,和他告诉过我的话。”希看着黑影逐渐接近自己,下意识做出了防御姿势。
“那么,他都告诉了你什么了?”
“他……”希张开嘴,很自信地准备讲述出自己内心对启的话语的回忆,但是他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启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应该是高大的、毫不退缩的,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让自己身陷重围,离开大家……
“他告诉我,应该用这柄剑,守护好大家,守护好我所要珍惜的每一个人。”
“……”黑影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沉声说道:“有一点不对。”
“怎么?哪里不对?”希有些激动,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比自己还要熟悉启的人,他应该没理由会做出反驳。
“他从来没有期望你,用‘瓦兰特’来守护别人。”黑影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因为希没有任何记忆,所以也只能干愣着。“你有什么证据说明你说的是对的?”
黑影对“瓦兰特”伸出手,看着希。
“只有心怀对生命的敬意,才能举起足以抚慰众生的盾。而这,就是证据。”说完,“瓦兰特”飞快地被黑影牵引到了手上,一瞬间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希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是它确实发生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
黑影将“瓦兰特”用力插进地板,没有继续说话,“瓦兰特”在地上始终散发着光芒,内部的“灵骸”也始终在呼唤着房间内的两人,数不清的低语不断地叙述者亡者的逝去。
两人在房间里对峙了一会儿,黑影才说:“其实,是我把你救下来的。”
希:“?!”
黑影:“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你得相信我,而且我会给予你帮助,前往第32区。”
希愈发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个人给他一种很不简单的感觉,也不是能够长时间相处的对象。他所阐述的一字一句,似乎都有无法描述的说服力,也许是因为“瓦兰特”对他的信任,希无法怀疑他所说的一切。
“是的,但是32区已经转移了,只有刚刚那个地方才是32区。”
“确实是这样,但是原32区如今依旧存在,而且是没有联邦或其他阻止占领的。”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那里,是你诞生的地方:第32号研究中心。”
“不可能,我记得我是自愿报名参加‘生命重构’计划才成为‘审判者’的。”
“哦?那为什么你作为‘审判者’把所有120个小时外的事情都忘记了,只有这件事情你还记忆犹新呢?”
“……”希开始思索了。这确实如他所说,自己除了一部分和启有关的记忆,还有这个记忆还记得意外,其他的记忆都如程序安排好的一样全部忘记了。
“你应该知道‘审判者’的记忆程序吧,这都是可以被基因码安排好的,只要适当地利用‘灵骸’工艺,这是绝对可以办到的。”黑影将“瓦兰特”稍稍提起,“瓦兰特”内核处的“灵骸”放大了一下放射出来的光芒,随后慢慢消失。
“其他人确实如你想的一样,忘记了所有‘程序’外的记忆,很规矩地只记得120个小时以内的事情。但是你不同,他们的基因链无法重组,而你的基因链是人们自己创建衍生出来的。”
希听到这里,已经感到非常迷茫了。启离开了,怜也离开了,现在的自己依旧没有被“瓦兰特”认可,而且自己现在还被一个奇怪的人通知一些自己一直都不知道的事情。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希很缓慢地吐出这句话,神情已经显得很暗淡了。
“这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不过是一个保护自己的状态,也可以说,是一个可以欺骗别人的状态。你的意识、情感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设定好了,现在不过是一种消极的反馈罢了。”
“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
“这个的话,还是得问你自己了。”黑影的身体开始慢慢消散,握住剑柄的手也渐渐消失,“瓦兰特”忽地就掉在地上,插进地板,内部的“灵骸”就像黑影的眼睛一样,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注视着希。
“从现在开始,我将成为你最坚强的一面。记住你的使命,年轻人。”
“阿卡洛一直都没有离开,因为他希望他还能看到世界被修正的样子,信徒的作为被阿卡洛欣赏,所以创造了一把兵器,镇守着人类文明中最为宁静的一处。这柄剑,名叫‘瓦兰特’。”
希走到“瓦兰特”旁边,顺手握住剑柄。
“嚓!”
剑刃拖着残渣,划开了房间内的尘埃,随着持有者的脚步一起离开了房间,但与刚才不一样的是,“瓦兰特”的内核,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深黑的紫色。
他来到了32区,找到了“适能者”训练中心,找到了碰巧在外面散步的银翼。
银翼:“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十二个小时你就回来找我了。”
希将剑提起,递给他。
银翼看着这柄剑,耸了耸肩说:“我不曾被这柄剑认可过,我没办法拿起它。”
希听后,将它用力插进地里,说:“因它而生,你不可能拿不起来。而且,我希望你能让怜自己将这柄剑拿起来。”
“你为什么要放弃它?”
“并非放弃,只是遗愿如此罢了。”随后,希便转身离开了。
“……”
银翼靠近“瓦兰特”,将一只手搭在上面,眼睛透着剑刃上的反光,看着背后的训练中心。而剑刃的反光处,银翼的眼睛,一瞬间散发出了灰白色的光。“希,祝你一路顺风,愿真理与你同在。”
生命毕竟脆弱,抱有敬意理所当然。但是,言语和祷告不能保护生命不被掠夺,毕竟生命的真理里本身就有互相伤害的特点,因为有人相信,生命本身不平等,本身比另一部分生命更加高贵。因此,必须有一个需要成为恶人的人站出来保护大家,并且由他抗下所有的罪恶和污秽。
过于脆弱,什么也保护不了;过于凶恶,同样什么也保护不了。“瓦沙特”因此诞生,成为了血色与暴力的化身,唯一不同的是,它顺从了对生命的敬意,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