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谈完之后已近黄昏时分,午时的烈日骄阳化成了远处的一轮红日,余晖在窗边折射出一道白光,迷了人的眼。
将人送走之后,姬北川又点了一根烟,推开了阳台的窗户,眯着眼往旁边的小院里看。
果不其然,人早已经不在石桌前。
卿子衿又回屋睡了一觉,不太安稳,脑海中的画面乱七八糟,有中午那个梦境的延续,但又不完全一样,似真幻假。
实际上这个梦境不是第一次出现,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高烧她也做过这个梦,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她觉得她自己就是梦中那个女孩。
高门大院之中,练武场上,被揍得爬不起来,每晚都带着一身伤痕睡觉,极不安稳。
后来,奶奶给了她一个玉挂坠以及一本书。
近来,这个情况才愈发的频繁,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从脖子上将那根红线拽了出来,两根葱白的指尖捻着,玉是质地上乘的和田青玉,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凰。
书是已经泛黄的《上古奇闻异志》,卿子衿随意的翻了翻,上面记载了很多有趣又离奇的故事,小时候她都当故事书来。
洗完澡后头发没吹,还湿哒哒的滴着水,氲湿了书页,她才随手拿了一条干毛巾擦了几下。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出去。
书房在卧室的旁边,是老太太在原来的房子旁边特意加盖的,门边的空地上原本种满了各种花,但这半个月差不多都被她养死了,就剩几盆紫苑花还蔫蔫的撑着。
卿子衿的脚步一顿,随手拿起旁边的水壶准备浇花,忽然眯了眼,侧头往身后望去,眸中寒光毕现。
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大概看出来那是个男人,且那道目光充满了侵略性。
离得远,姬北川也看不清她的神情,漫不经心的抬手将烟灰磕在烟灰缸里,“皮肤真白。”
那眼神是又冷又狠。
对视几秒,最后,卿子衿平静的收回视线,重新拎起水壶,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在草绿色水壶柄的映衬下漂亮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将剩下的两株花浇完,放水壶的同时顺带着揉了揉元宵的脑袋,小家伙立马露出了享受的表情,仰头蹭着她的手掌寻找舒服的姿势,察觉到它的意图,卿子衿嘴角微勾,撤了手。
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转身进了屋,元宵恹恹地垂下脑袋,自个儿趴到角落里去生闷气了。
这是葬礼之后她第一次进书房,推开门,一股熟悉的熏香香味扑面而来,初时浓郁,空气流通起来后,渐渐的只剩下一阵幽香,味道淡了许多。
卿子衿站在原地顿了顿,抬步往书房的左边走去。
书柜墙上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从左到右有古籍、孤本,有教科书,也有外文原著,还有一个柜子里专门放着字画。
乍一看还以为进了古时哪户人家的书房,而靠近窗边的香炉上已经蒙了一层薄灰,卿子衿走过去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已经积了半炉香灰。
奶奶看书的时候喜欢点一炉香,说是能够静心养气,小时候她不懂,因为院子已经足够安静了,奶奶为什么还要“静心”,长大后才知道奶奶或许是一直没有忘记那个男人。
案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卿子衿顺势坐下翻了会儿,惊叹于古时人们的智慧。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她晃了晃神,不知道是不是受下午那个梦的影响,头也是一阵阵的疼。
这是本古籍,需要用塑料纸将其抱起来,避免受潮,也避免虫鼠破坏。
做这个需要耐心,而卿子衿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动作熟练的将它弄好,按照类别放到了相应的位置。
收拾好桌面之后,卿子衿看了眼香炉中未烧完的半截熏香,从裤兜中摸出火机一并给点了,不一会儿青铜炉里就飘出了淡色的烟雾。
她的五官也因此被模糊了几分,即使坐着脊背也挺得笔直,低头整理着桌面,端的是温柔娴静,可刚才熟练点火的动作以及刚才对视时的那个眼神,都让姬北川知道这姑娘骨子里有掩藏不住的野性和匪气。
尽管门边的动静很细微,但卿子衿还是在他出现的第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她缓慢抬头,眼神凉薄。
男人懒洋洋的倚在门框上,一双大长腿曲着,一只脚虚虚点地。
黑色的衬衫,袖口卷着,露出半截手臂。
见她看过来,姬北川慢悠悠的站直了身子,桃花眼里水光潋滟,眼眸漆黑深邃,浓隽似一泉幽潭。
只一眼,卿子衿便确定了这个男人是谁,但她对他不感兴趣,冷淡的收回目光,冷酷的下了逐客令:“出去。”
明明是很淡的话语,但不掩其中的漠然凉薄。
这姑娘——
白。
漂亮。
野。
最重要的是——
难搞。
这姑娘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冷漠的下了逐客令,随即收回目光,垂首继续手上未完的事情。
姬北川扫一眼,嘴角勾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精致的眉眼间低低敛着。
这个反应,比想象中要有趣。
他的气场过于强大,元宵缩着脑袋蹲在对面,眼神防备的盯着他。
卿子衿歪头看了它一眼,眸色沉沉,最后无奈的抬手一招,元宵反应慢了一拍,然后才摇头晃尾跑到了她身边,屁股一沉,趴在了脚边,时不时偷偷掀着眼皮瞄姬北川。
卿子衿没管门口那人,低着头,神情认真又严肃,细白的手指将笔架中的毛笔一一整理封存。
家里的老爷子闲暇时也喜欢写字修身养性,但用得毛笔倒没有他看到的这么讲究,狼毫、羊毫都是他没有见过的极品,软毫、硬毫也具不相同。
姬北川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眉眼垂下后长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他没走,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靠在门框边。
斗转星移,随着夜幕降临,小院像换了一层滤镜般,由橘红色转换成了天青色,廊下的灯笼一盏盏渐次亮起,在浓稠如墨的夜里辟开了一条铺光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