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林木？”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
李风尧并未见过林木，却是知道前几日竟然人从楚默离得手中救走了李云舟，还和离王过过招，最后在离王眼底逃脱。
能和离王过招，最后却安然离开的人，身手可想而知。再看今日面前这少年，他想不到，除了林木，这天下还有如此高手确是他所不知的。
只是，他不解，这林木从离王手中逃脱，为何没有从此隐姓埋名，却来了这燕回关。
李风尧深沉如水的脸上此刻更让人害怕了。他看着林木，想要从他的一言一行中看出些什么。
二老听见他这话，心中惊讶，对视一眼，用眼神说到：“林木？就是前些日子从离王手中逃脱的林木？”
水灵光脸色没有丝毫慌张，似乎并不意外李风尧认出自己，就如开始第一眼，她便认出他是谁一般。
水灵光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反是换了个话题：“李公子，这世间之人千千万万，可是能得他人倾心爱护却是少之又少。公子心中有丘壑，情系这万里河山，并无过错，可是公子，能助公子完成心中大业的方法手段也有千千万万，您为何要践踏她人真心。欧姑娘那般真情待您，您却对她如此残忍，屠她家族，害她性命，难道你没有心吗？”
水灵光的声音显是低沉，听着似乎是和熟人在平常聊天。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压抑着几分愤怒。
你没有心吗？
山风吹起，恰好将这句话吹进李风尧耳中，吹在远处的山壁上，然后又被挡了回来，在山崖上不停的回响着。
李风尧双眼通红，身边的气息比这山风还要冷上几分。
好一会儿，他不带感情的声音传进水灵光的耳朵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身为臣子，就当替陛下守好这万里山河。觊我山河者，该死，我何错之有？”
他停顿了一会，视线在欧芜菁的尸体上滑过，很快又重新看着水灵光，道：“何况，战火连绵，白骨暴野，上苍又曾怜悯过谁？真情？假意？又有何不同。若要怪，只能怪她命该如此。”
若要怪，只能怪她命该如此。
因为这句话，再世醒来后，一向淡然处事的水灵光心中终于起来波澜。
她一个转手，将欧芜菁背在了背上，同时撕下衣袍一角，将她固定在自己身上。
所有的动作做完，不过是一瞬之间。
随即，她手中的长剑挽起，很快，青光剑在她手中失去形状，变成了一束光影。
清澈的双眼变的狠厉，有杀气从她周身散发出来。
李风尧身边二老面面相觑，问：“这是什么剑法？”
李风尧在二人身后震惊开口：“长天一色。”
二老面露震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水灵光的剑气给掀翻了出去。
李风尧反应快些，脚尖一点快速向后退去。同时手中长剑也运起力道回了过去。
一瞬间，崖顶场面比之前还要惨烈，李风尧心中气血翻腾，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支撑不住，撑着剑单膝跪倒在地，嘴角有鲜血流了出来。
“公子。”二老赶忙连滚带爬的朝他而去。
水灵光并没有乘胜追击，依旧站在崖边冷冷地看着他们。
李风尧推开要搀扶自己的护卫，吞下一口鲜血站了起来。
彼时，山脚至山顶都燃起了火把，延绵如火龙。
李风尧双眼狠厉，道：“传闻林木不仅胆色非常，更是身手卓绝，离王楚默离都不是敌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嘴角微微扬起，好看的五官显现出凉薄：“只是不知，和这万千军士相比，林木又是如何？”
话音未落，李风尧手一挥，身后将士立即将水灵光包围起来，并且都是箭已上弦。
“林木，你以为你今天还能走得了吗？”李风尧的声音陡然变冷，犹如地狱收魂之音。
长天一色使出后，水灵光眼中的冰冷已经退去，重新被清澈代替。
她环视了一眼四周阵仗，神色不见变化。最后她将视线定格在李风尧脸上，不过仅是一息时间，她突然转身，纵身往悬崖一跃。
这一变故，众人始料未及。等反应过来上前时，只见悬崖下有一白色影子，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啊。”李风尧大叫一声，竟然就要跟着跳下去。
“公子。”
“公子。”
二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紧拉住他。
那可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的，跳下去岂不粉身碎骨。
两人心中骇然，默契地拉着李风尧往后腿。
抬头间，竟发现李风尧双眼通红，神色似有些癫狂，心中震惊不已。
“公子。”黑袍老者又赶紧唤了一声。
李风尧被这一唤回过神来，脸色的癫狂之色快速隐去。
不过须臾，俨然又成了那个冷傲无情的贵公子，似乎刚刚那人只是在场之人的幻觉罢了。
“公子，是否要下去搜？”有副将过来询问。
李风尧盯着悬崖之下，整个人比山风还要冷几分，他并未答话。副将吃不准他的心思，不敢出声，等着他开口。
最后，站在李风尧左边的黑袍老者出声：“不必了，保护公子要紧。”
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崖底，冷哼一声，“此处千尺有余，下面是狼谷，就算他侥幸没有摔死，也万万是不能活着走出狼谷的。”
副将看了一眼李风尧，李风尧没有说话，似是默许。
“是。”副将阻止了部下要下崖的动作。
谁也不知道李风尧在想什么，只见他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息。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李风尧终于转过身来，昂首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二老赶紧跟了上去，黑袍老者问道：“公子，是否要将今日的事情告诉离王？”
李风尧脚下未停，道：“不必。”
二老有些意外，还想再说，前方又传来了李风尧的声音。
“待此处事情了解后，我会亲自和他说的。”
黑袍老者有些不解，和蓝袍老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同样疑惑。
离王已经全面通缉林木，如今林木已死，公子为何不告知于他。
再看李风尧肃杀的背影，两人跟随他三年，深知这位主子心思深沉，做事向来自有分寸，虽不解他意，却也不敢多说，赶紧跟了上去。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大步再前的少年，肃杀的脸上那双如鹰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
水灵光听着耳边呼呼风声，心里一片冰凉。
知道上面的人看不见的时候，她突然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反转，手上运力，将青光剑插入了峭壁中。
长剑在崖壁上擦出一系列火光后，终于稳稳地插入了崖壁中，她整个人也稳住了下降的趋势，抓着剑柄垂挂在崖壁上。
闭上眼睛侧耳倾听了一下，她朝着左下方跃了过去，同时也拔出了崖壁中的宝剑。
夜间山雾中，只见她稳稳落入了一个山洞口。
她将背上的欧芜菁放了下来，探了一下她鼻息，没有任何生气。
赶紧又将手移在了欧芜菁的脖子上，竟然发现还有轻微的气息。
她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松了口气，赶紧抱着欧芜菁往山洞里面走去。
山洞黑暗，月光也被浓雾挡在外面，水灵光却如履平地。
走了一段路后，她将欧芜菁放在一块石头上，掏出火折子，山洞的一切瞬间有了影像。
她在心中道了一声：还好，这里一切都没变。
山洞空旷，摆有石制的桌凳床柜等物，桌上竟然还有两截未燃尽的蜡烛。
她点燃了蜡烛，山洞瞬间亮堂起来。
此处已经蒙尘，可却还是看得出生活气息。
她掏出一直放在身上的续魂丹，喂给了欧芜菁。
此处无水，她犹豫了会，掏出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用血将丹药给欧芜菁喂了下去。
续魂丹，曾是神医垚亭炼制的神药，传言此药可起死回生，千金难求。
曾经她为叶言诚向垚亭讨过一颗，凭着那包装用的楠木盒和那药的独特模样，她知道此药就是续魂丹。
她随意地撕下一截衣摆，将手腕伤口包扎了一下。
她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周，最后在一旁那干涸的山泉处停住。
其实，还是变了的。
这里是她曾经偶然发现的，因为当时为了躲避追杀，无处可去，慌不择路被人逼地跳下悬崖，刚好落在洞口外面伸出的石岩上，就在此处暂住了一段时间。
她发现此处时，这里就是这般，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哪位避世高人还是如她一般苟活之人在此处住过，不过倒是方便了她。
只是，那时这山洞中还有一处山泉，百年过去，山泉却早已经干涸了。
她从冰河醒来的时候，这丹药是她身上为数不多的东西中的一种。
她不知道这药为何会被她握在手里，她也不知道这药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效果，更不知道过了百年这药是否还有用，但是面对眼前这个一往情深的傻姑娘，她也只能试一试。
她看着安静地躺着的欧芜菁，想起李风尧那无情的话语，她心中一片冰凉。
一腔深情被辜负，不仅被弃之如履，还被狠狠利用，这个姑娘心中该是如何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