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就在眼前,却是无缘风云际会,天不假年。
男人生于世,不恨出身贫寒,少年孤苦;
不恨坎坷半生,几次身埋黄土;
恨人过中年,鬓间白发不知凡几,一碗苦酒饮壮志未酬。
如此这般有何面目再见地下父兄?。
当年是举义,现如今是落草,本就天差地别,再不思变,必将与泥土同销。贺治烈反复权衡,争天下首在争人心,虽是啸聚山林,若无争天下之心,贺氏早在数十年前就当消亡。
于是乎,栾山贺摇身一变,在栾山独树一帜.不杀过境流民,不截过境民间商队,只要缴纳三十税一的过路费,便可以插上栾山贺的令旗,通行皇室领地与帝国西北大郡坪山郡之间的交通要道栾山山脉。
栾山里,谁不奉栾山贺的令旗,胆敢截杀商旅,轻则人头落地,重则灭寨诛族。起初见财起意不奉号令者大有人在,几番杀伐立威之下,栾山众匪皆寒蝉若禁。随后贺治烈又将所得过路费按照山寨人数多寡所占位置是否险要,分拨下去,胡萝卜加大棒,无往而不利。
栾山众匪眼瞅着不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家劫舍,就能分到银子也是满心欢喜,做土匪也是有危险的,现在汇通天下的商队,哪个不雇镖局不养打手以防万一啊,商队也不是那么好劫的。
有了这个铁杆庄稼,谁还劫道啊?。
帝国烽烟四起,官军尚且杀良冒功,土匪却做起了保护商旅,保境安民的买卖,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一来,栾山过境的商队是络绎不绝,一时间,坪山和帝国皇室领地内的民间,贺氏的声誉比官府还好,而且好多官府人士私下创办的红顶商队亦是插上了贺字令旗。
贺治烈的心很大,懂得知识的力量,阶层的力量,出身的重要,于是,重金拖一个靠得住的商队替三儿子贺平楚假造户籍,带进了皇京,代价就是只要栾山贺在一天就不收该商队的过路费。
商人重利,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杀头都不怕,能怕窝藏一个土匪儿子?只不过他不知道此贺正是彼贺罢了,谁都知道几十年前造反的那一支贺已经被帝国赶尽杀绝了。
大魏显圣五年冬,也就是前一年,坪山郡的一支探矿队在栾山南部发现了一条金矿矿脉,栾山南北走向自然把皇室直属领地和坪山郡分割,而金矿蕴含的巨大利益是瞒不住的,皇室领地以及贺坪山郡的贵人们纷纷下场上演了一番龙争虎斗。
坐地虎贺治烈的地位陡然升高,各家纷纷招安贺治烈,开出的价码一家比一家高,但也把贺治烈推向了悬崖。贵人们自然是恩威并施,剿抚并用,没人任何一个贵人是真心招抚贺治烈,无非是利用罢了。投降一家的同时,必然惹来其他贵人的联合剿杀。
贺氏的命运就在贺治烈的一念之间,最后不知何故,贺治烈突然出人预料的在栾山公然打起了武帝龙旗,以武帝皇龙帅旗、金刀为凭,昭告天下,栾山贺就是前朝后族贺氏。同时编练治下喽兵,按照祖父两代人当年旧制改称复九军,意为恢复横九军之意。自任提督军务,分治前、左、右等三锋,护军、护旗两使,一时间,栾山震动,因为贺治烈的动作牵扯到栾山金矿的开采,消息直达皇京。
在大魏帝国立国八十年后,国中再现武帝龙旗,是前朝余孽杀而不绝?还是哪个贵人支持的居心叵测之辈,意图浑水摸鱼?。
一时间,竟是难以决断。
贺氏虽是高举武帝黄龙帅旗,不过还是山中匪患罢了,之于今日之大魏,连疥癞之疾都算不上,帝国今日之危局外在戎族扣关,内在流民流窜和九郡蠢蠢欲动。
本来这点事也不值得帝国理会,哪想到帝国首相于观晚接报之后,沉默半晌,低呼“孤魂野鬼杀不绝”。随后竟然深夜叩宫觐见了一年上朝一次的显圣皇帝,随后,晨明十分,皇京城门大开,直属皇族颜氏的数百龙骧枪骑兵绝尘而去。
旬日过后,龙骧枪骑兵压阵,坪山郡和武胜关连兵进剿栾山,龙骧枪骑兵与武胜关的兵马甚至公开喊出:“只剿栾山贺、其余不问”。
贺治烈本可以躲进栾山深处避祸,却不知何故竟贸然偷袭枪骑兵宿营地,是役,贺治烈阵亡,两千兵马,死走逃亡伤,煊赫近十年的栾山贺,一朝覆灭。此战过后,武帝皇龙帅旗,武帝金刀亦是不知所踪。
同时失踪的还有贺治烈的儿子们。
大军搜山一月,一无所获,奈何栾山太大,兵马钱粮靡费甚大,皇室不得已而退兵。
仿佛已经对杀尽孤魂野鬼不抱任何信心。
反正贺氏后人只要是还有活着的,总归不会放弃造反的。等冒头出来再进剿也不迟,想要一朝杀尽贺氏余孽也不现实,帝国都立国数十年了,贺氏与帝国同在。
坪山郡的部队在贺治烈阵亡以后也退兵而去。却没想到,没过多久,栾山上有线报传出,贺治烈的儿子们又出现在了栾山。坪山郡的部队去而复返,开始了对整个栾山匪帮的无差别清缴,及至今日今时赶尽杀绝。
“栾山贺第四代第九护旗使贺平燕拜会栾山同道,年十七,请海涵”。贺老四双手抱拳,昂然而立。
贺老四再次喊出“栾山贺”这三个字的时候,山洞内人人如避蛇蝎,却是没人敢说三道四,毕竟,现在的栾山上,像李大车这么膨胀的人不多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既然站着的是护旗使,那坐着的必然是栾山贺第四代当家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栾山贺又死灰复燃了,栾山真是永无宁日了。
“老三,冤有头债有主,是坪山贵人要杀你们兄弟,不干我的事儿啊”李大车等贺老四装完大尾巴狼,龇牙咧嘴含混不清的说道。他知道现如今这局面,他和贺老四沟通不出什么来。
贺老三道:“李大当家,让你这些手下都退出去,咱们哥俩聊几句贴心的”。
“大当家不可”贼眉鼠眼的师爷躲在两个喽兵身后上蹿下跳:“你们快放了大当家的,保你们平安无事,否则今天谁都出不去这个屋”。
“兄弟强人所难了,我的人都退出去,你觉得我还能有命吗?”李大车吐出一口血水,咧着嘴斜着眼看着还骑在他身上的贺平燕:“要谈也不是这么个谈法儿”。
“行,那我放开你,你让你手下撤出去”。贺平楚提了条件。
“成”李大车闷声应答。
“老四,放开李大当家的”贺平楚,笑吟吟的拍了一下贺平燕,贺平燕大脚丫子挪开,说时迟,那时快,师爷瞬间扒拉开挡在他前面的两个喽兵,一下就冲到了李大车身边,连拉带拽的把李大车往人群里拖,这可是表忠心的好时候啊。
等到了安全地带,李大车心神也放松了,靠在一处柱子边,前面围着的喽兵自动闪开一条通道。
李大车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这一把不仅没抹干净,反而弄得花里胡哨了,配上他那个大脸和散乱的发型,显得无比狰狞。
“你们还真是像你爹一样自信啊,可惜啊,这是匪窝子,江湖不讲信义的,放箭,放箭,一起上砍死他们”。
瞬间,贺氏兄弟面前数十名喽兵刀枪并举,弓弩大张,气氛瞬间冷到极致。
“李大当家,今日此物与我同碎”贺平楚爆喝一声,左手自胸中掏出个东西,高高举起。
别人不认识此物,李大车就算是离得稍远一些隐约也看清楚了,是两把纯金挂饰小斧头,是李大车的一双儿女贴身佩戴的东西,现在这东西在贺平楚手上,那一双儿女怕是已经让他控制了,怪不得他敢放开自己呢,火冒三丈的李大车那一双一线天的眼睛睁的前所未有的大,气急败坏的喊道:“停下,停下,都特么停下”。
大部分人喽兵一听,马上就停手了。刚才贺平韩收拾大当家的本事他们是亲眼所见,小的都这么猛,大的肯定更厉害。面对这么凶的对手,谁会不知死的猛冲啊,大家是土匪,是需要一定的智商情商才能从事的高危职业,小心着呢。
“贺老三,你坏了你爹的规矩,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动妇孺”李大车恼怒至极,后背蹭着柱子强撑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来到贺平楚身边。。
“我爹给栾山立过规矩,你们守规矩吗”贺平楚道:“你也配谈我爹的规矩?”。
之前兄弟二人还被骂做黄嘴丫子没退干净的小崽子呢,李大车还不是杀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李大车愤恨不已,越过这茬,直接道:“你要是动他们,咱们不死不休”。
“啪”贺平燕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嘴巴,这就和上一个嘴巴抽对称了。
“噗”李大车又喷出一口血水,好像半边脸撞山上了,感觉整个脑袋都蒙圈了。
贺平燕抽完了人两手互相搓着,好像用力过猛手掌都有些疼了,瞪着李大车道:“掌嘴,这也是我爹的规矩,栾山贺的对头多了,还差你一个吗?”
李大车被收拾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人在人眼下,不得不低头。来回抖动腮帮子,吐出一颗带血的槽牙来,抿着嘴:“行,你们划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