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后主陈叔宝是典型的玩物丧志型的帝王,在位期间醉心诗词音乐,无心打理朝政。当晋王杨广携隋军五十万之众兵临长江北岸的时候,陈后主仍然和爱妃张丽华、皇后沈婺华鬼混在一起,醉生梦死地隔江犹唱《后庭花》。
建康(南京)城破,陈后主不敢投降,也不愿意投降。他就和几个爱妃躲进一口枯井中,想把那枯井作为自己最后的“桃花源”。
想到这里,玄朔觉得,这洛阳令的府邸不就是一口逼塞的枯井嘛。
一曲歌舞完毕,众歌妓放下手中的乐器、绫绸。她们嬉笑着来到众人跟前,敬酒助兴。
一名歌妓坐在洛阳令张嗣明近前,用那纤纤玉手拿起果盘中的一颗葡萄,细细地剥去外皮,将果肉送到张嗣明泛着油光的嘴里。
“嗯……真甜……真香……”张嗣明一脸陶醉的表情。
“张兄说的不止是葡萄吧……”两杯酒下肚,房嗣业带着淫昵的笑脸打趣到。
“当然……不是葡萄了!”张嗣明色迷迷的看着眼前的歌妓说。
“哈哈……呵呵……”众人一阵欢笑。
徐敬真两倍酒过后,脸上泛起微红。苍老的、饱经风霜的脸看起来也年轻了许多。
徐炎拘谨刻板的神态也缓和下来,一杯一杯的喝着歌妓递过来的酒,不假推辞。
玄朔略显羞怯,因为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服务。不过他可不想让洛阳令这些老狐狸看出自己怯场来,于是也半推半就的和歌妓嬉笑在一起,吃着肉,喝着酒。
“你说这洛阳好是真好,要风的风,要肉有肉,要美女有美女,要……”
张嗣明是越说越下道,惹来男男女女一阵嬉笑。
“好归好,就是……就是水浅王八多,遍地都是大爷!”房嗣业一脸羞愤,一看就没少受“神都大爷”的窝囊气。
“哎……听说了嘛,越王李贞、纪王李慎、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琅琊王李冲,还有别的什么王,我记不住了,齐聚霍王李元轨的府邸,好像要有大动作!”房嗣业神神叨叨地说。
“一群纨绔子弟,看着王挺多,不过萝卜开会罢了……挽狂澜于即到,还要看我们!”沉默许久的徐敬真说道。
“高宗死后,武媚篡政以来,他老李家一个个皆愤愤不平,却一个敢站出来的都没有,真是怂到家了!唯一有血性、有骨气的也就属英国公李敬业了!李敬业于扬州振臂一呼,天下震动,虽然最终功败垂成,但是虽败犹荣!”张嗣明对徐敬真竖起大拇指,大夸他的哥哥徐敬业。
“武媚还夺去了太宗皇帝赐予的皇姓‘李’,削夺我们‘英国公’的爵位……”说到这里,徐敬真怒不可遏,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阿……”众歌妓见到如此场景,不禁失声尖叫。
“哎……英国公不必如此,老李家的气运都被李世民用完了,现在他们攒鸡毛凑掸子,也掩盖不住他们都是一堆废柴的事实,这江山社稷未来还要仰丈你和我……”张嗣明一边和歌妓嬉闹,一边安慰徐敬真。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来胆怯的,怕事情败露的苦瓜脸房嗣业,在歌妓的温柔乡里多喝了几杯酒,竟然也说出了豪言壮语来。看来,酒壮怂人胆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
“你们也配和曹孟德相提并论,啊,呸!”玄朔心里犯嘀咕,“本来想着徐敬真、张嗣明、房嗣业都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的英雄。不曾想他们都是些志大才疏,坐井观天的碌碌之辈。说他们志大才疏都是高看他们了,他们哪里有什么志向,不过是自己的意淫罢了。”
道家命理相术确实有一些看人的技巧,不过看张嗣明、房嗣业哪里用得着相术技巧。通过他的言谈举止,就可以由表及里,见微知著了。
“在这波诡云谲的京城洛阳城当官,本来就是件难度极高的技术活。像张嗣明这般,既没有为民请命的志向,有没有明哲保身的觉悟,结果可想而知……”想到这里,玄朔只能借酒消愁。
如果要问哪里的官最不好当,那应该就是京城的官是最不好当了。因为这里的顽固势力盘根错节,都是些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刺头。
大唐开国以来,关陇集团盘踞关中,即使英明神武如李世民,也不能单独与他们抗衡。只能借以魏征为首的山东士族的力量,来平衡关陇势力。
到了高宗李治,他没有父亲李世民那般显赫的军功和超强的手腕来震慑群臣。如果不能扳倒以舅舅长孙无忌为首的关中本位势力,就只能沦为权臣的玩物。
李治和天后即使强强联合,也拿长安城的遗老遗少无可奈何,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都城从长安搬到东都洛阳,另起炉灶,这才站稳脚跟。
其实这是一招险棋,杨广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这雄伟富庶的洛阳城和以洛阳为中心大运河就是他修的。不过,显然天后技高一筹,稳住了局势。
另一个把都城定在洛阳的大一统王朝是光武帝刘秀建立的东汉政权。
东汉初年,豪强勋贵隐匿人口和土地,造成国家财政亏空严重。光武帝严令核查全国各地土地和人口,却得到了一封没有留姓名的信,信上说:“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光武帝刘秀很是郁闷,为何南阳和河南(指都城洛阳地区)不可问,不可查,难道这不是我大汉的国土嘛?是大汉的国土为什么作为一国之君却不能过问?
当时还是太子的刘庄对父亲刘秀说:“河南是帝城,皇帝的近臣很多;南阳是帝乡,皇帝的亲戚很多。他们所占有的田宅数量远远超过了规定,很难核查。”刘秀听后很是欣慰。
不过就是在这豪强林立的洛阳城,依然出过软硬不吃的洛阳令,那就是和光武帝同属一个时代的洛阳令董宣。
在董宣任洛阳令期间,刘秀的大姐湖阳公主府的家奴白日里行凶杀了人,躲进湖阳公主府中不肯露面。这让身为洛阳令的董宣无可奈何,只能派人日日蹲守于门口。
一日,湖阳公主出行,为了保护自己家的家奴,让他跟自己同乘一辆车。公主的车架出门走到夏门亭处,就被董宣持刀拦截下来,要求公主交出杀人的家奴,不然就不肯放行。
湖阳公主被逼无奈,只能交出家奴。董宣更是毫不客气,当街斩杀了那恶奴。
想想刚直不阿的董宣,再看看眼前沉溺于歌舞中的张嗣明,玄朔不禁皱起眉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