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玄朔吃下一颗,歌妓剥好的水晶葡萄。吟诵着陈后主的诗歌,陷入沉思……
陈后主后来被挟持到洛阳,被隋王朝当做一个吉祥物圈养起来。陈后主在这个“圈”中仍旧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直到死去。死后埋在洛阳北邙山上,他这一生也算实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梦想——生于苏杭,葬于北邙。
陈叔宝死后,被杨广赐予“炀”的谥号,在古人的谥法中,去礼远众曰“炀”。只是杨广怎样也不会想到,自己死后被上了一个同样的谥号。这真是: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再看看眼前醉生梦死的洛阳令张嗣明,他能像陈叔宝一样被当作“吉祥物”被贡起来吗?等待他的恐怕不是没羞没臊的生活,而是丽景门内的“突地吼”、“死猪愁”、“定百脉”等酸爽的酷刑。
“这年月,什么蝇营狗苟都冒出来了,你跟我说牛能吹上天,我都信。来俊臣你们知道吧,他就是万年县的一个小瘪三,现在不得了了,看谁不顺眼就依据《告密罗织经》,把你请到丽景门去喝茶,这谁受得了。”房嗣业面露畏惧之色。
“丽景门?那是例竟门!按照惯例有去无回。”张嗣明又惧怕又气愤地说。
“看看武媚都重用了些什么玩意,还广开言路,还任贤举能……阿,呸!”徐敬真愤愤地说,他对贬损武后是一次机会也不放过。
“务在仁不在广,务在养不在杀,将以息边鄙,休甲兵,行乎三皇五帝之事者也。武媚是说的好听罢了。”张嗣明轻蔑地说。
“英国公,你知道吗?李孝逸那王八蛋死了,死在儋州!”房嗣业仍然以英国公来称呼徐敬真。
“真的嘛?该!活该!让他给武媚当走狗!”徐敬真听到镇压扬州起义的元凶死了,觉得甚是解气,他咬着后槽牙说,好像咬着仇人的骨肉。
“怎么死的?我怎么不知道?”张嗣明将色迷迷的眼神从歌妓的胴体上抽离出来,问道。
“洛阳令和洛州司马虽然是京城的父母官,但是并不在天后的权力核心,所以对内部消息也不甚灵通,大多也是听同僚口耳相传。”玄朔心里这样想,侧耳听他们讲些什么。
“是武承嗣,武媚的侄子,诬告李孝逸谋反。说什么……什么来着……”房嗣业挠着苦瓜头,努力回忆着。
“哦……说李孝逸说他名字中的‘逸’字中有兔,兔是月亮中的东西,当会有作天子的名分。”房嗣业一拍大腿,笑的乐不可支。
“哈哈……呵呵……”众人一起笑起来。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玄朔也在笑,不过是苦笑,他这样想着。
“武后恬列皇位,却置安西军民于危难……她竟然……竟然放弃了安西四镇,把几代将士的血汗拱手让与他人……该杀!该杀!”徐炎喝了些酒,眼神迷离,舌头开始不听使唤,支支吾吾的。
“令侄一片拳拳赤子之心,令人动容呀!”张嗣明阴阳怪气地说。
“安西管我们屁事,没那安西更好,不用花钱,花粮食供养那么多闲人,省下来干什么不好!”房嗣业没好气地说。
“此言差矣……没有安西,哪来这么甜的葡萄呀。”张嗣明嬉皮笑脸地说。
“欲拱卫关中,必守河西,欲守河西,必稳安西。安西在,吐蕃、突厥、大食皆受制于我,安西不存,我大唐就要受制于他人,岂能用去去小利盘算安西之得失!”徐炎愤愤地说。
徐炎的义正词严让这宴饮的氛围陷入尴尬,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徐炎虽然不是嫡长子,只是歌妓所生,但是见识过人,也最像他的曾祖父。庶出的往往比嫡出更聪明,更有胆略,这好像有一定的规律。比如四世三公的袁绍,袁本初就是庶出,过继于伯父袁成,成为三国的一方枭雄。当然,这并不绝对。
“侄儿!你喝多了!”徐敬真厉声喝止,打破了沉默。徐敬真虽然看起来备受房嗣业和张嗣明的尊崇,但是自己明白,他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亡命之徒。
“嗯……啊……”徐炎嘴里嘟嘟囔囔的想反驳些什么,但最终低下了骄傲的头颅,恢复了沉默。
“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了……来,喝酒!大家共饮一杯。”张嗣明打着圆场。
“你们听说了吗,思恭坊新来了一批胡妓,好像是波斯的,还是呼罗珊的,那身材,那舞姿……”房嗣业陶醉地说。
“胡姬的胡旋舞那是一绝!我曾在兄长的幕府见过,一个个身材丰艳,旋转如飞。”徐敬真这一次主动加入了香艳话题组的讨论。
氛围又恢复如初……
“诸位欢饮不要停,我去解决下内急。”玄朔朝闷闷不语的徐炎使了个眼色,拱手起身向外走去。
徐炎很快也找借口跟了出来。
“徐兄心怀家国,志存高远,何必要和张嗣明、房嗣业之流混迹一处那?”玄朔先开口。
“我……我又能去哪里那?罪臣之子,苟活保命而已。”徐炎一脸愁容。
“天大地大,去哪里不行!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回太行山。”玄朔耐心规劝。
“高道长虽然高风亮节,愿意收留于我,但是毕竟非亲非故……”徐炎摇头无奈地说,“再说了,叔叔在这里,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在的地方也就是我的家了。”
“那……那你留下来,切记规劝叔叔,不可轻举妄动,尽量深居简出。现在的洛阳城皆是天后的党羽。”玄朔提醒说。
“这是自然。”徐炎有气无力地说。
“天色已经不早了,在下就暂且告退了!”回到宴席上,玄朔向众人辞别道。
“哎……不如今夜留下来,我洛阳令的府地虽小,但是睡觉的地方还是有的。再说,还有惊喜哟……”张嗣明露出诡异地奸笑。
“嗯……来日方长,改日,改日……”玄朔尴尬地回绝道。
走出宣范坊,玄朔深吸一口气,感觉外面的口气格外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