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恶瞳孔放大,面露狰狞,放肆大笑道:“嗯,就是这种狂妄的感觉!”这是他从前的行事风格,少年热血的狂妄自大。
自从得了玉字封印式,受了玉将传承,他逐渐收敛年少轻狂,风风火火的秉性。今日任性,算是返璞归真,回归本面。
王镇恶满意地点点头,大踏步迈出深坑,感受背后更天月的沉重,边走边道:“这是踏实的感觉!”走出七八步,正来到龙愁江,拍了拍身上泥沉,整了整衣冠,往平静江面照了照。水中倒影的他,若不是脸上有重伤之痕,为今恐怕也多几分风度翩翩,潇洒自如。
他不多想,沿江顺流,徒步而下,心中滚烫的热血在龙愁江冰凉的江水中也渐渐平复。
心境的改变是身肩责任的轻重,少年时热血沸腾,沿江顺流,恨不得两岸青山跳出十个八个老妖,江水府内杀出成群水怪,好让他大展拳脚,杀个痛快。彼时逐渐平复的心境,无欲无求,无心无念,眼观绿水青山,身受沧海桑田,一直走下去,然后有酒来点酒。
影子岭,濯清堂。
小子在走火入魔的幻境中作威作福,穷奢极欲,心神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精神进入绝对的享乐领域,即使这时有人跳出来告诉他,这是虚假泡影,黄粱一梦,阿信也不愿意醒来。
他过去生存过的岁月,处处都有他艰辛挣扎的痕迹,梦境完美,现实残酷,来一场精神世界的满足又有何不可呢?
“三千佳丽,琼楼玉宇,称王称帝,永享太平!”小子头戴冕冠,身穿朝服,矗立京城城楼,眺望京都繁盛,无边无际,对左右嫔妃,将军道,“都是朕的江山,你们看,国泰民安,天下一统,这不世之功,都是朕缔造的。”说罢,瞑神静气,感受江山万里,半晌,缓缓睁开眼睛,对左右嫔妃道,“走,国事方定,天下太平,朕身精体健,还需磨砺。”揽肩搂腰,意乱情迷,撞入后宫。国家都是他的,多一点儿对美女的喜爱又有何妨,国泰民安,沉醉于温柔乡又无伤大雅。
如今的小子博览群书,积极进取,亲手制定了一整套完备的国家法律,指明了一系列国家发展方向。他锐意进取,制定了七下江南的微服出巡;搜集天下奇珍,建万国园林;扩建后宫,修酒池肉林;大兴土木,修雄伟宝殿,名号阿房宫等等一系列雄才大略的治国方针。
英明的君王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系列的国家改革,具体方针还在想象,估计一天半日就能出结果。文臣武将对这个年轻的君王很有信心,黎明百姓也对这个能干的皇帝歌功颂德。
“小子,小子,你堕落了!”
阿信似乎听到了异样的声音,确定不是娇妃的喘息。这是他临幸的第一千三百一十四个娇妃,不过他已经提前册封了七千八百二十个贵妃,昭仪,贵人,照皇帝的消耗速度,算不得多。皇帝对美妃虽然陌生,但声音还是分辨得出的。皇帝的女人必须十全十美,不能有一点儿瑕疵,包括娇喘。
磨牙刮石般声音惊悚发毛,小子皇帝火冒三丈,大呼护驾,连连七八声,鬼影儿都没一个。
“救驾不力,全都该杀,全都该杀!”小子皇帝雷霆震怒。不过,此时的他感觉到丝丝寒意,冰霜般凛意从四面八方向他扑去。偃旗息鼓。透骨的寒意似在扑杀着他。
“爱妃救朕,爱妃救朕!”小子皇帝龙颜大惊,脸色煞白,僵硬的腿脚一蹦一跳地朝宽大的龙床和火热的爱妃奔去。可只两三步的距离,他却像是要通过跋山涉水,风雨兼程才能抵达。
“大胆,朕乃一国之君,统御众生,妖魔鬼怪若敢害朕,必受天道惩罚。”小子皇帝浑身寒意越来越浓,称孤道寡的口气也逐渐软了几分。
“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周遭富丽堂皇,雕龙画凤的房室猛然惊变,小子皇帝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彤红的大天空,鲜红如血的邪云,一条宽广无边,不知尽头的大江映照着漫天红云,大江中流淌的似乎都是淋漓的鲜血。大江有岸,岸边生有一棵红樱树,满树尽开鲜血通红的碎花,弥漫着怪异的幽香。皇帝正在树下。
小子皇帝眼睛一睁一闭间,身子已陷入此血天流地,血海潮流的异世界之中。小子在十把刀虽有过不少稀奇古怪,玄之又玄的见识,但他还从没到过如此血流之海,天地红煞的境地。乍眼一见,吓了个魂飞魄散,心胆欲裂,差点一口气吓翻过去。
这几日皇上生活,作威作福的日子过惯了,缓过气来,当即大叫道:“护驾,护驾,快来护驾,快来护驾……”小子扯着嗓门也不知道叫了多久,却都是声沉大天,音归江涛,连鬼都没个去应答他,哪里还有人。
半晌,左右见无人行刺,上下无山崩海啸,南北没妖魔鬼怪,东西又无甚东西,十分担心已经放下三分。
小子苦道:“这里还好应该只是地方凶恶,倒无妖魔鬼怪行动,身子无恙,只是吓煞了朕,不知是谁把朕掳到此处,待朕出去,一定将此人千刀万剐,大卸八块,才能消朕恨意。”
小子好歹皇帝大员,一国之主,翻手之间,操纵生死,他做皇帝没几日,皇帝模样已养得个七七八八,称孤道寡,生杀予夺,册封这个,追封那个,皇帝腔十足。
“好大的威风!”一声怒喝凭空响起,在小子耳旁炸裂,响得他震耳发聩,头昏眼花。
半晌缓过神来,小子胆子肥大,仅凭皇威,有恃无恐,傲气道:“朕乃一国之君,不仅威风,还是皇威,龙威,天威,若朕动怒,后果不堪设想,识相地乖乖把朕送回去。”小子听声猜测就是此人把他捉来此处,当即言语庄严,带有威胁。
“额呵!”不知何时,小子身后冒出个白衣白发人,弓驼着背,又瘦又小,听其声音,太古沧桑,极具神秘,应该是个老头,听此语气明显是怒极反笑,“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这般威风,让你如此肆无忌惮,放荡无礼!”
小子循声望去,两三丈远,一个难以看到五官七窍的小老头。小子以皇帝威严悻悻心说:“这种瘦小老头儿,朕能打十个。”不过,小子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只看一眼,就明白一百个自己都不是这老头儿对手,敢怒不敢言,礼貌三分道:“老公公,你好大口气,朕之龙威,可不是你给的,而是天赐的,你虽老,但也不要倚老卖老。”
老头十分神秘,一张脸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不见五官,也不见七窍,脸上似有云遮雾绕,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掩盖其神秘的本来面目。
小子越瞧那张怪脸,心里就越好奇。换做在皇宫,小子皇帝龙威强横,谁敢对他遮头盖面,直接剥了他脸皮。但在这处,明显不是逞皇威的时刻。当下,三两步,跳到老者面前,仔细观看。
“你不识我,还未到时候,时候一到,自然而然知道我是谁,而现在,你尚且不认得你到底是谁,我只好帮你一把,让你认清你到底是谁。”老者轻移脚步,足下生云生花,两条流光溢彩拖在脚后,清灵潇洒,风采甚足,一走一步间都似有生灵幻灭竞生之象。
小子不管那么多,他只想看清老头儿的脸到底是个什么样,他实在好奇此老头脸上五官七窍到底是个如何结构。一两尺距离,人看人足以看清脸上任何细节。但此老头着实怪异。
朦胧态,似水不断流转变换的面皮,不看不要紧,一看,小子这双眼睛直接陷入一种须弥态,似穿山越岭,跋山涉水,云里雾里游荡,又似千山万水不能抵达,诸事尽美而不能完美,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差强人意。傻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被老者一声断喝喝醒。
小子终于反应过来,接着老者话回道:“我是谁,我是朕呀,朕是皇帝呀,皇帝是我呀,我是朕呀!”小子以一种近乎无赖的口气回答道。
“你是真不知道你是谁,还是假不知道自己是谁?”老者绕着小子转了几圈,来回打量,好像要把小子浑身看透看穿一般。老者一副无面相,看不出其脸色神态变化。这让小子不仅不能做出相应的应对策略,还让其看浑身难受,脊背发寒。彻底落入下风。
“我是皇帝老儿呀,我怎地不知道。”小子还在坚持他的皇帝之道,但令他都没注意的是他口口声声的“朕”已经变成“我”。嘴上的口齿之利,怎么也挡不过道心不稳。道心不稳,嘴齿再利,迟早掉口失言。
老者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我为你准备的路,你不走,偏偏爱好做梦,还做皇帝梦,做春秋大梦。”看不出老者神态变化,但听其语气,把小子的皇帝梦捅破,他还有那么点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