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爷,他活过来了!”方白惊喜道。
巴掌大小的瓷娃娃,茫茫然睁开了眼睛。然而除了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肉呼呼的小胳膊腿却一动不动。
方白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抢步将孩子倒拎起来,啪啪啪对着屁股就是一顿猛抽,果不其然,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只是声音细小,绵软无力。再放在锦盒里,四肢也开始缓缓的踢腾。
“柳爷?”方白惊喜的道。
柳爷眉头倒竖,气呼呼的看着他:“你打他作甚?”
“不是听老妈子们说的嘛,孩子生下来要是一动不动,定要用手对着屁股来几下狠的才好。”
“呸,胡言乱语,这孩子不打还好,这一打,倒是如之奈何?”
“咱们就养着呗,您老赚那么多钱,怕是换个金丝楠木的棺木都足够了,等您去了,我再把您的白蟒琴给当了,怎么也足够养活他成人。再说您老自称气练五极,紫星在望,我又始终不得其法,万一小子先一步而去,便让他再伺候您呗。”方白胡乱说着,忽然眼睛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得掀开娃娃的肚兜,略微看了一眼,呀得一声就叫了出来。
“哎呀,这竟然是个女孩子!”方白还未说完,脑袋就被狠狠的挨了一记烟袋锅子。
“练气不行倒学会掀人家衣裳了,没见到肚兜上绣着一只金丝凤凰吗,这分明就是个女孩,还用看,愚鲁!蠢材!”柳爷说罢又拿烟袋锅子朝着方白屁股抽去,方白嘿嘿一笑,连忙跑开。
柳爷沉吟了一下,对着那兀自哭闹不休的娃娃用烟袋锅子轻轻一点,娃娃顿时安静了下来。
“把孩子放回去吧,这孩子在食盒里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的。”柳爷摇了摇头,提着烟袋锅子,便朝门外走去。
方白闻言讶然抬头:“咱们不养她吗?”
“嘿,你难道能挤出奶水来喂她?”
“啊?那好吧…这么说,这食盒倒是个宝贝,莫不是您常说的仙家法器啊?”
“哼哼…”远远的传来一两声老人的冷笑,身影已看不见了。
方白听言,又捏了捏那那粉妆玉砌的娃娃脸,有些惋惜的将屉子退了进去。他忽然眼光一亮,食盒显然不止一层,这黑乎乎的盒子,外刻着一层自己看不清的什么白梦决,第一层是个神奇的小娃娃,那第二层,第三层呢。他目光望着食盒,眼里闪过炙热之色,朝着黑暗处轻轻喊了一声:“柳爷?”
开着的门除了黑暗毫无声息。
方白纠结一瞬便摇头晃脑一阵叹息道:“唉,罢了,非义不取非义不取。有什么还是小姑娘自己长大了看吧。”说罢小心将食盒提上了楼,放在柳爷卧房门口。又推开自己的卧房,脱掉外裳挂在门口,
屋子的长几上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书,有《西野平妖记》《海天一剑斩狂澜》《黑莲遗秘》这些传奇话本,也有《科斗吐纳之法》《御兽枕中宝》《圣御录》《密云决》这类柳爷代销的所谓的练气入门书籍,甚至还有许多医卜星相的杂学,大都翻看得十分破旧。
桌子一角,放着一柄银白的短剑,布满水纹的金丝楠木剑柄打蜡后滑不留手,后面坠着一条油绿的翡翠牌子。也没留字,记得当初让柳爷刻自己的名字在上面,柳爷啪得一声打在了他脑袋上骂道:“败家子!”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知道,这玉牌一旦留字,尤其是自己的名字,身价顿会暴跌。但他还是忍不住,便苦学书法,如今已一年有余,常拿河滩里的鹅卵石练手,点刻之间倒是有几分帖子里高山坠石的模样。后来柳爷都经常劝慰方白,说不如放下求仙练气,致身金石亦能成大道。方白每次都气得直哼哼,恨不得把那些破石头连同玉牌一同砸掉。
有如此贵气的坠子和剑柄,剑身定然不凡。方白缓缓拔出短剑,吹灭蜡烛,借着窗外的月光,只见剑身星星点点迷离闪烁,如一片汪洋星海。
此剑便名星海,是方白被收养的第一年生辰得柳爷所赠。柳爷说星金为身,寒玉为骨,紫英为魂,银龟为鞘。却不知道星金寒玉紫英银龟为何物。
然而他只知道,此剑华而不实,贵而无用,上不能防身御敌,下不能劈柴剁肉,不过是一柄大堆其料的装饰品而已。
说其不能防身御敌是因剑身实在太过短小,寻常武器,大都三尺有余锋利十足,而此剑不过尺半,也就比小臂略长一些。而且无论方白如何寻磨石砥砺,剑锋都十分钝拙。若是一把力士所用的四五尺大剑,以拙胜巧倒也勉强使得,偏偏这般短小,徒呼奈何。而某日方白磨剑罢了,心情烦闷,便将此剑拿到后厨铛铛铛帮厨娘剁起肉来,那次是硬生生被柳爷用两根手指头提着耳朵出来的,骂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话,总之无非就是小畜生不识好歹暴殄天物云云。
他怅然合上剑鞘,泄了气似的将之往书堆里一扔。推开床榻,便躺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白纱帐顶。
方白心中微微一叹,脑海里自然而然又浮现出那六个漂浮在空中的鬼魅人影以及无数血肉被抽离发出的惨叫声,他面现坚定之色,盘膝坐在床上。
心念上至百会,下抵涌泉,无数入门书籍使他对凝气有极为深刻的认识,他深吸一口气,感受天地间浩荡的灵气渐渐受他的气息牵引如漩涡般朝着颅顶百会汇集,开始只如涓涓细流涌入全身经脉,只一瞬间,细流便化作了磅礴瀑布,方白谨守的涌泉转瞬被这无匹的力量冲开,无数天地灵气犹如滔滔洪水涌入左足足心,便又消失不见。
纱帐翻飞,方白面色惨然,豆大的汗粒一颗颗从额头上滚落。往常的此刻,柳爷就会像幽灵一般的冒出,然后一脚踢翻他以强行中断灵气汇聚,然而此时,柳爷出门在外,他面容决然,不再去管百会开阖,只是以最大的意志力紧守足心涌泉,这显然有一定效果,涌泉一时得闭,大量的灵气过涌泉终于直奔腹中丹田而去。
奔流的灵气渐渐凝聚,结丹便在此时,方白混不顾全身膨胀欲死,心中狂喜,然而就是这一瞬间松懈,从百会汇聚而来遍布全身的灵气,以及已然汇聚丹田的灵海,一溜烟便齐齐涌入涌泉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方白汗出如浆只觉全身疲惫,再也无力动念去感受那天地间浩荡奔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