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没有一丝云,柔和的南风撑满了帆,驶离海岸并不多时,四周便全然是海的世界,甲板上几个年轻人也都颇为兴奋,便是那一直一言不发的年轻和尚,也离开了木龙的舱房,站在甲板上举目眺望着远方。
咸腥的海风,微暖的日光,几只海鸥啄食着香阵抛洒的肉粒,时而传来她阵阵惬意的欢笑。方白扶着栏杆,凝视着无边无际的湛蓝海面,这艘特制的大型楼船较之简陋的伏波快船实在平稳得多,相比在海面上吐得死去活来,他已经觉得这一千两银子勉强说得过去了。
那个黝黑壮硕的年轻和尚走到他身畔,从衣兜里掏出一片食指长短的绿色叶子递了过来,方白愣了一愣,和尚开口道:“雷山上的特产,积雪竹叶,尝尝?”
方白接过对着光线仔细一看,果见叶片脉络泛着淡淡的白色,凑在鼻尖顿时一股清新冷冽的气息传来,又有一种诱人的奇香,深深一嗅,只觉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不由得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味道很好,而且可以清心提神。”他看着方白,微微一笑道:“小僧智舟,虽然法名带着一个舟字,却是第一次乘船出海。”
方白点了点头:“方白。我也是第一次出海。”说着将那片叶子递到嘴里,微一咀嚼,只觉一股凉气伴随着奇香从叶片透了出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十分舒坦,便再咀嚼起来,不觉间凉气越来越盛,他打了一个哆嗦惊道:“怎么这么凉?”
智舟愕然望着他,随即伸出舌头,只见他舌尖上还有一片完整的叶子,方白翻了翻白眼:“这是要含着啊。”
智舟点了点头,又从衣兜里拿了一片给他,方白将原来那片吐掉,又接连漱了几次口那寒意才渐渐消退,不禁摇头苦笑:“你不早给我说。”
智舟也微微苦笑:“我以为方施主听说过的。”方白顿知这恐怕是他们修士间的常识,这人怕是也把自己当做前往剑宗参加青剑会的修士了。
“这雪络竹叶产于我们不动雷山,引气时含上一片可以清新凝神,但是嚼得话,寒气透出太快,却是不太舒服。”
方白道:“那给我倒浪费了。”他不欲说自己引气全然无用,只是将叶子递还了过去。
智舟笑道“这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平常含上也挺舒服的,你尝尝。”
正说话间,那来自玄州紫云城的三个人也爬了上来,听见他俩说这叶子,也都十分熟稔的寻智舟要了一片含在嘴里。方白看他们动作,脑海里只觉似曾相似,却一时想不起来何时见过眼前这一幕。
“宛州紫云城紫云依见过方公子。”那有着美丽眼睛的女子笑着对方白道。
紧接着那个有些痴傻的青年连忙道:“你好,我叫韦不凡,小名韦复,师姐让我来道歉来了。刚才也被父亲痛骂了一顿。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说着眼巴巴的望着望着方白。
“在下方白。韦兄心思单纯,如此小事我记挂于心岂不变成个小人了。”说罢仿佛无意间目光扫过韦不凡身侧那中年男人。
那人听他言语,嘴角微微一扯,将叶子放在嘴里,便自闭目盘膝而坐。
韦不凡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拍了拍胸口道:“父亲刚说,你若是不原谅我,他就会揍我一顿,还要揍宋师兄。”说罢,他看向盘膝吐纳的师兄道:“师兄叫宋万成,是我们三个里最厉害的,你们俩都是去参加青剑会的吗?对了,还有那个小女孩?”说罢,他四处张望,却没看到香阵。
方白摇了摇头:“我不是。你们是吗?”
智舟点了点头:“依师姐三年前青剑榜十六,宋师兄十五年前青剑榜第七,都是小僧的榜样。”
紫云依抿嘴笑道:“智舟师傅倒是打听得清楚,不过你们不动雷山,历年就没有离开过前五,您这是过谦了。”
正客套间,香阵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将一块木板递给了方白。
方白愕然接过,定睛一看,只见是一块湿漉漉的红松木板,讶然道:“这是干什么的?”
香阵道:“我在下面玩,忽然就看见几块木头飘在海面上,就顺手捞了起来。看起来很新鲜,感觉有些奇怪。”
话未说完,方白手上忽得一轻,那木板已消失不见了,他讶然抬头,却见牟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手中正拿着那块松木板查看。
方白看他郑重的样子,忍不住道:“牟爷?这个木板有什么问题吗?”
牟爷摇了摇头,指着木板发黑的边缘道:“这是伏波快船的船板,而且边缘有烧灼的痕迹。”说罢,走到甲板边缘,扫视着附近的海域,忽然眉间一蹙,向着西南方海面一跃而下,方白目光望去,只见远方海面隐约有一道红影,牟爷踏水而行,直直朝那红影奔去,待接近时,伸手一捞,却是一个人形物事。他提起那东西,便既返转,几个起纵,又回到了船上,面色已经阴沉如水。
他手一挥,将那东西放到角落,方白几人早已瞧出那是一具尸体,全身上下被海水泡得肿胀难以辨认,一件红色上衫撑得鼓鼓囊囊,下半身赤|裸着,显然是一个女尸。
忽然“哇”得一声,却是紫云依乍见这具肿胀赤|裸散发着臭味的女尸,扶着栏杆干呕起来。
方白心道不秒,连忙转过头去,果见香阵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连忙走到她身畔将她抱起了起来朝楼下走去,迎面见到木龙和尚和韦先生也面容严肃的迎了上来,微一点头,错身而过。
香阵手紧紧的攥着方白的衣服,低声问道:“那个人是怎么了?”
方白一时无言以对。
香阵忽然一咬牙坚定的道:“白白,咱们回去,我没事的。”
方白愕然看向这面色苍白眼中含泪的姑娘,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一酸,不由分说的把她抱回了船舱,安置在床榻后才道:“好了,我去看看,回头告诉你,你就在这老老实实呆着,我可不想半夜又被你哭醒说做噩梦了。”
香阵抿着嘴,双手死死攥住方白衣衫,方白叹了口气,坐在她身畔轻轻拍着她肩膀柔声道:“不怕的,人一旦死了,也就是看着吓人而已,你想想,这尸体才是无助的被害者,这更可怕的,是杀害她的那个活人。”
方白见香阵情绪稍有好转,便轻轻朝她额头一吻,然后点了点头:“我去啦!你老老实实呆着等我回来。”
香阵抿嘴微笑,又指着自己的圆嘟嘟的左右脸颊,方白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便朝最上层的甲板走去。
他心中隐约不安,在这边海域上来往的都是赶赴剑宗的船只,敢在这些被剑宗保护的伏波快船上杀人甚至可能强|奸的,这十分不可思议,再加上那破裂的船板,恐怕,整艘船上的人都已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