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爷既然决定的事情,他是无法改变的。但柳爷曾经说过,事物的发展是依靠着爱恨,爱之欲其生,爱之欲其乐。方白对于那个被自己掌心啪啪啪几巴掌鲜活过来的小娃娃,竟十分难以割舍。而从生下来便注定了终生青灯古佛这无疑是极大的可悲,不管是天理,还是人伦,这都十分不公平。若说得严重点,这叫丧心病狂。
柳爷怕已经不是一个好人了。方白一边悲伤的想着,一边咬破手指,在木板上划出一道道横平竖直的血线。血线将那白白胖胖的婴儿围在中心,他接着一笔一划,在婴儿四周刻出十六个铿锵的大字:
苍苍其穹
痴痴其人
血肉相融
永系神魂
方白目光望向那兀自沉睡的婴儿,心中闪过无数思量,终于化作了一股愤意,咬着一块衣角,眉头一拧,刻刀倒转,狠狠的划过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缓缓流出,在第一滴血液滴落在阵心婴儿身上的时候,密得看不清的血色符箓便在两人身上浮现,方白脑海里出现奇怪的幻听,缓慢而杂乱,像是断续的珠落或是雨声,又像车轮倾轧着肉体发出的挤压声,门外也意料之中传来柳爷的滔天怒吼:“小畜生你在做甚!!”
方白一甩脑袋,动作更快,又是一刀狠狠的划过了自己的手腕,血流如注,漫过那沉睡的婴儿,也漫过了那包围着婴儿的十六个大字。而柳爷轰开房门已至身前,抬脚便将他踹飞了出去。
“你在做什么!!”柳爷怒吼道。他眉头紧皱,恶狠狠的盯着地面那被鲜血浸没的十六个大字,猛然失声道:“同生咒?”
方白捂着手艰难的爬了起来,嘿嘿笑道:“柳爷你想做坏人就做吧,她的命运就交给我来拯救了。”
柳爷咧着嘴,不住的吸着凉气,待气息稍平,才摇头道:“你是何处学来的?”
“便是去年三月十二,你女儿来找过你之后,当晚你喝醉了,嘟嘟囔囔的全是这四句话,我把你扶到床上,你又拉着我的手说:玉儿啊,这同生咒的内容我如何又能给你说啊。这个同生共死,窃天偷命,必然是会受到天谴的。到时候死得便不是那小子一个人,而是你们俩啊。老夫不敢看啊。便只得做这个恶人了。啊啊啊!!
方白以手掩面,模仿着柳爷当时的语气,阴阳怪气的长吁短叹。
柳爷老脸涨红,啪得一下,抽在方白的屁股上,仍不解气,便直接将之倒提起来,啪啪啪一顿好抽,一边抽还一边怒骂,只打得方白一阵鬼哭狼嚎,哇哇惨叫。
柳爷怒气渐歇,刚欲说话,只见方白双目呆滞,面色苍白,虚汗直冒,身躯也微微颤抖,他眉头一竖,暗道不好,连将方白平放在地,接着飞快在后厨端出一大碗红糖姜汤,回到方白“做法”的屋子时,只见方白面色扭曲像是沉迷在恐怖梦魇之中,而那浸血的婴儿,拖着一条血线,爬到了方白肩头,探出肉嘟嘟的小手,在揉着方白那扭曲的眉结。
柳爷眉头一皱,用脚轻轻挑开婴儿,将方白扶了起来,这一扶,只觉方白竟轻了许多,眉头就更加沉重了。
他捏住方白牙关将大碗姜汤一滴不剩的给灌下去,然后开口道:“你道老夫真如此狠心?那食盒,乃是妖族至宝,这孩子岂会是寻常家的孩子,要是如你这般身世清白只是背负了些爱恨情仇也就罢了,再多十个老夫也能护得了你们。可这孩子,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真的接受,我们爷孙俩怕是永远也没有看书唱曲的安生日子了。”
刘爷摇头叹息连连,接着扭头对那婴儿道:“乾坤万妖盒,夺天地造化,内里自成一界,时间变幻与此间不同,你虽然是去年八月三十日子时出生,但是经历了年头怕是有不少了吧,人间一天盒中一月,如今已是二月,算算竟然有十多年光阴了。
说罢扭头望向那正望着方白的婴儿,她肉嘟嘟的小脸,显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悲色。
方白哇得一声醒了过来,一口姜汤呕到了白衣上,却顾也不顾,猛然跑到床畔,双眼怒睁,直直得盯着东方的远空。时值傍晚,那边天空早已一片阴霾,然后方白的眼眸里却反映出一抹妖异的紫光。
柳爷早已站在方白身畔,诧然盯着方白眸子里的紫光,目力所聚,竟隐隐看出光辉中一重重巍峨的城楼。
“紫星在望?!”柳爷心头剧震,刚欲开口,却见方白那如痴如狂的面容忽然一凝,接着,便直挺挺的朝地面倒了下去,柳爷眼疾手快,一把将之抄了起来。再看方白面容,已然睡着,发出了轻微鼾声,显得十分疲惫。
柳爷叹了口气,将方白已结血痂的伤口仔细处理之后便将之送回了卧室。接着丝毫不理会女婴张牙舞爪的动作,拎起女婴肉嘟嘟的颈皮,一把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