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在小溪潭中净了手,回头见陆玄语已经坐了起来,他目光四下张望,所见俱都是古木阴阴遮天蔽日,这一番慌不择路也不知道是此地是何地,想来那个仆人看到连岳躺在地上的惨样子定然回将他抱走去找连清,不知道此事之后如何了之。
“你好一些了吗?”
陆玄语靠在一棵树下,目光低垂,望着绿地低声道:“谢谢你了。”
方白叹了口气,看她嘴唇干焦枯裂,忍不住问道:“你渴吗?”
陆玄语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取过带来的花瓶,在里面一阵掏摸,取出一个白色的小海螺来。
方白讶然道:“这是什么?”
陆玄语手指拂过海螺,海螺呜呜而鸣,她指尖一点,海螺壳顿时浮现出一排淡蓝色符箓,方白讶然道:“这竟然是件法器?”
陆玄语点了点头,将花瓶递了过来,涩声道:“很渴…”
方白接过花瓶,又从小溪潭中取了一瓶清水,陆玄语咕咚咕咚一连喝了好几口,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谢谢。”
方白笑了笑:“你说了很多谢谢了。”
陆玄语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将水倒在那海螺上,只听海螺呜呜鸣响一阵,声音渐变,后来竟然发出了人声,只听海螺问道:“是谁在外面?”
方白“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只觉这声音无比熟悉,待要发问,忽又听那海螺道:“‘是我咧,连兄!’‘方兄怎地去而复返,莫非想通了要来分一杯羹’‘连兄,那个……我真的可以吗?’‘既然方兄弟动了凡心,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能看着不管了。’……”
只听几句,方白便已察觉,这海螺所发声音所说内容竟然与自己和连岳之前的对白完全一样,顿时明白此物竟有留声之能,不禁大感意外,抬头去看陆玄语,只见她一双妙目也盯着自己,目光中透出无限的歉意,方白听到海螺说话,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并非没有把自己算进去,而自己所作所为也并非是多此一举,反而恰巧是她算计中的一枚重要的一环,想到这些天她的作为怕全然为了这一段声音,心中骤冷,淡淡的道:“恭喜你了,你有了这个,上可迫洞玄子退婚,下可使连岳不敢妄为,算是就此解脱了。只是你不知怎么肯定我就会出现在那里呢?”
陆玄语目光亮晶晶的,泪水滑落,语气却十分坚定:“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决定这么做了,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不会来。”
海螺声音一直响着,此刻正是方白被打那一段,先是一阵啪啪巴掌声,接着传来方白的怒骂:“连岳你筹谋半辈子,还是被老子拔得头筹了罢!!哈哈哈,你个小王八羔子,妈妈不亲爹爹不爱,就跟着一个变态老秃驴学点奇淫诡计,今日小爷和语妹遭你暗算,有种就杀了我们俩,看你能活得下去几日。”方白听到这里,只觉嘲讽难当,心情更差,冷哼了一声道:“我真是个傻猪儿,一路被您利用到底,还说自己哪里来的魅力,让您这般青睐,呵呵。”将手一摆,便转身沿着原路离去。
陆玄语咬着下唇,呆呆的凝望着方白离去的声影,刚欲呼喊,忽然听得海螺里传来声音道:“方兄弟,你一再拖延时间,不过是想阻我片刻让这女人酒醒罢了,你阻止一个丈夫宠幸他的妻子,你这做的哪门子的好事情?其实你越是如此,我越是开心,如此重大之事,若有人能在旁观礼,实在是奇妙之趣啊。”接着是布帛撕裂声,以及方白中拳闷哼。陆玄语颓然靠在树下,两行泪水划过面庞,目光只痴痴的望着森森古木。
方白沿着原路回返,一路脑海里浮现陆玄语之前种种形貌,只觉既委屈又可笑,她本可以直接退婚,大不了一走了之,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甚至把自己的无聊善意也算计进去,她如今终可山上从此安枕无忧罢了。
想到后来,心中气愤竟然渐渐消了,这终究还是自己傻气,她也没主动对自己说什么,不由得想起初见龙图所想的那句话:“方兄行走世间,当处处留心,这天下小人,可是叫人防不胜防啊。”不由得暗暗叹息。忽然想起上午剑宗楼上看到的面熟之人,矮矮胖胖,却似乎就是龙图,不知道这厮跑这里是要干嘛,难道他也是来参加青剑会吗。
思量间,不觉已经来到了陆玄语那屋后,探头看去,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地上的湿痕也已清理干净。
方白沿着原路出了巷子来到八千重上,一个穿着剑宗道袍的青年迎面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道:“敢问您是方白方师兄吗?”
方白倒是第一次被人称做师兄,忍不住楞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道:“您是?”
那青年面色一喜,双手捧了一封信递了过来,方白皱着眉接了,那青年瞧见方白没穿外衣,忙道:“方师兄您先看信,我去给您拿件外衣来。”说罢便一躬身离去了。
方白看那青年举止透着十分的尊重和奉承,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接着打开信封,只见里面一张白纸上写着三行歪斜扭曲的小字:“适才多有冒犯今后互相照顾连某狼狈顿首”心中一乐,暗想连岳怕自己告状,这才与自己委曲求全吧。又看这字体歪歪斜斜,想来怕我又将纸条拿为证据,便故意写成这般难以相认。
不过方白这却是料错了,原来仆人进屋之时,见连岳仆到在地,昏迷不醒,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将他背负向洞玄子处跑去,又一路以真气助他疗伤,还未到洞玄子住处,连岳便已醒来,立时喝止了仆人,接着略一思量,只觉方白倘若一状告到父亲那里,自己恐怕难以善了,慌忙着仆人取了纸笔自己亲手写了一封书信托门人在附近寻觅方白,一旦见到,立马交给他,只是陆玄语那一道雷击着实不轻,所以他写字时手抖个不停,字迹便那般歪斜扭曲。后又一并告诉自己那一系朋党,方白今后便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见到了务必要万分尊重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