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台上,那柄几乎透明的飞剑竟然渐渐变小,王河安双臂高举,目光紧闭,忽而直挺挺的坐倒下去。
透明飞剑却在空中打了个旋,用剑柄托住了他即倒的身躯,轻轻将他扶坐在地。
接着也不需人驭使,剑身仿若浮空的游鱼,轻轻一荡,已来到陆玄语三丈之前。
剑身微微弯曲,像是鞠躬一般,对陆玄语施了一礼。
这一下子场面诡异无比。
台下方白瞪大了眼睛,咋舌道:“这是怎么回事?飞剑成精了吗?”
香阵茫然摇头。
方白只觉这柄剑浑身上下透着诡异,不由得暗自担忧,忽而心中一动,对着望仙台二人一声大喊道:“且慢!你们先停一下!”
那悬空的剑一动不动,陆玄语扭头道:“你要做什么?”
方白摆了摆手,接着朝剑宗大殿二楼扬声道:“洞玄老头!你,出来说话!”
香阵惊讶的吐了吐舌头,牵了一下衣角低声道:“白白,咱们要礼貌一点。”接着朝四周努了努嘴。
方白一愕,去看四周人群,只见剑宗诸人,一个个望着自己,均是怒目而视,又去看了一眼角落的连岳,他竟然对自己眨了眨眼睛,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方白翻了翻白眼,浑不在意,指着那柄漂浮的飞剑道:“洞玄老头!这柄剑是怎么进入比赛的?这般无影无形的飞剑,也能在这种公平公正公开的赛事上用来对敌吗?如果可以,下次我弄点一寸香什么的是不是也行?或者让掌门大人把钧天剑借给陆姑娘那岂不是天下谁都不用比了?”说罢,轻轻扫了一眼连岳。
连岳面色微红,看到方白目光轻蔑,冷哼一声,伸手在自己脖颈间轻轻一划,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方白不为所动,面对周围人群,朗声道:“诸位以为如何?”
望仙台周围观试之人均是各门各派俊杰,一听这话,均暗自点头,这个头开不得,一旦开了,这青剑会怕是变成各派仙宝展览会了,互相交头接耳,不到片刻,台下便喧闹起来了。便是连大殿前坐在太师椅上那些老一辈的,也都把目光望向大殿二楼之上。
洞玄子缓缓在回廊上站了出来,看也不看方白一眼道,只是冷冷说道:“诸君,剑会公平竞争,百年来一直如此,而我既然任由他们战斗,那这自然就是公平的战斗。”说罢也不多做解释,长袖一拂,转身离去。
方白闻言,心想这老头如此傲慢,定然有恃无恐,再看周围人群,有的面带愠色,却不敢开口,只是将目光望向方白,满是鼓励的神色。他心中暗笑,嘴上却道:“洞玄子老前辈,别的不说,这柄剑却是需要一个解释,如此透明诡异的利剑,大家有目共睹,总不能因为你说这是公平的,这便是公平的吧?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看看谁强谁弱再发一个剑会第一的称号,大家便就此散了回家喝茶歇息去不好吗?”
这一下,场上之人便都忍不住哄笑起来,便是那些觉得这话不好笑的,也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十分放肆的大笑起来。台上陆玄语却知道方白在为自己争取更多对面的情报,忍不住微微一笑,便也抬头望向望仙台上,只待看洞玄子如何应对。
洞玄子又站了出来,双手扶着栏杆,淡淡道:“这柄剑乃是敝门上丹田的练法,以无形无质的神识结成的,不过以无形化有形,对身体伤害颇大,本派早已禁止门下使用,是以天下鲜有人知。”
这话音一落,台下陡然哄闹起来。上丹田的练法,真可谓闻所未闻。
自古以来绝大多数修士多练,练的都是脐下三寸下丹田,用以凝练天地灵气结成金丹再到化为己用,而后再利用金丹淬体,渐渐打通全身经脉,最终进入真气运转随心所欲的如意境。天下门派,所走的路子,都不过凝气结丹淬体如意这八字四境而已。
而这上丹田,却是在那眉心一点,下丹田吐纳静坐尚能内观,上丹田却是存在缥缈难以洞察,是以向来没有相关练法,谁知剑宗竟然有以此凝为透明实剑之术,不由得眼界大开。
方白虽觉奇特,却仍旧记恨这老头自己以实力欺压自己之举,心中暗道,你这般说得厉害,却如何证明这货就是练得上丹田凝剑之法,看我让你百口莫辩。
刚欲开口,陆玄语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有这便灵敏。”说罢却朝方白微微摇头。
方白暗自叹息,便把一番话都咽了回去。
诸人目光短暂的震惊之后,目光都注视着空中漂浮的短剑,那短剑似能感应到周围人目光,竟又微微弯曲,剑柄朝上,对这四面八方做了一个罗圈揖,诸人哪里看到过飞剑能这般精细的动作,不由得都啧啧称奇,心下却也对剑宗库藏暗自佩服。
陆玄语微微一笑,弯腰将紫色道袍撕下一截,卷成一条紫带蒙在眼上,再到后脑打了个结。
台下观众不由得一阵哗然,刚刚大都心想这下陆玄语遇到对手,没想到她此时此刻竟会自蒙双眼。不由得都兴奋的叫了起来。
陆玄语朝方白那方向微微一笑,透出的却是无比的自信,手中断剑对着那透明小剑一扬,笑道:“来吧。”
她长身玉立,紫带束眼,嘴角含笑,在这几千人围观的望仙台上,虽持一把断剑,气质却恍若一柄出鞘神剑。方白不由得微微一跳,这妮子与自己初见时截然不同了,不知道这便是她在寻常众人面前那一面,还是因为得脱樊笼变得洒心任行了。
那透明小剑嗡嗡作鸣,忽得就直接消失在众人眼前,只见陆玄语微微侧头,但左侧雪白的脖颈之上,已多了一道血痕,众人惊呼不知,陆玄语却笑容不改。
众人看不到飞剑动向。
只见陆玄语双足不动,手中断剑在身前各个方位不断轻缓点出,而那柄透明小剑也倏而在左,倏而在右,时现是隐,这短暂片刻两人已交锋十多招,却未有一声兵刃相击的声音传出。
众人从未见过这般战斗,一个身体躺在地上,飞剑一动便看不到剑影,一个双目自蒙,手中断剑毫无力道的朝各方虚点,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白看到这里,轻轻拍了拍香阵肩头道:“阵儿你的飞剑也是走灵巧精细路子的,比之这个如何?”
香阵翻了翻白眼,闷闷的哼了一声,却不说话,过儿一会,她却道:“这简直就像下棋一样。”
方白眼睛一亮:“怎么说?”
“陆姊姊每一剑都封在那飞剑必经之路上,那飞剑却也往往又巧又险的错开。而陆姊姊的断剑看似无力,却是留劲不发。那飞剑也常常故意卖出破绽引陆姊姊出力猛击,想来若被骗得一击挥实又不能中敌,陆姊姊定然回防不及。两人这你来我往,相互琢磨推测引诱,不敢有一步落错,岂不如是弈棋一般?”
方白听香阵说得漂亮,嘴巴咧得老大,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道:“说得好说得好,我竟然没看出来。”
身旁站着的诸人听到这一番话不由得都惊疑的看着这小女孩一眼,这话若是出自修炼有成的长者,诸人丝毫不觉奇异,不过眼前这孩子充其量六七岁大小,没想到竟然能这么井井有条的说出这一番话,怪不得会得剑宗掌门破例送其上剑会了。
香阵见得到方白表扬,又见周围众人无不对己侧目,心中暗自开心,嘴角便翘了起来,又道:“不过,我倒是认为陆姊姊这边胜算要更大一些。”说着,抿起嘴巴,只待周围提问。
果不其然,周围有人问到:“小姑娘何以见得?”只听这声音低沉滞涩,仿佛从喉头挤出来般,香阵和方白二人都朝发声处望去,却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个青袍怪客,这人身形极其瘦削,左手负在身后,右手袖子空荡荡的,竟然是断臂。这显得他身形更加瘦了,简直就像一根竖起的青竹竿。一张脸也极其奇怪,左脸莹莹如玉,却透着冷寂肃杀之感,右脸却如木僵一般,眼珠眼皮眉头嘴角,说话间纹丝不动。
香阵见到这人容貌,忍不住“呀”了一声。那怪客眉头一挑,淡淡道:“怎么?”
香阵不欲表露惊讶让这身体有失之人难过,只是甜甜一笑:“看眼前形势,陆姐姐能应付下这无形的剑刃,那么双方拼比的就是精神了,只有等一方精神有所涣散,另一方才有机会,所以一时看不出胜败来。”
那怪客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香阵接着道:“不过柳爷曾经讲过,飞剑来去虽然快捷无伦,其优势却是以直行中远距,只有这种距离,速度才能提的上来,他这般短距离来回绕圈,速度定然难以完全发挥,陆姊姊却不然,他断剑乃是为和适应眼前的场合而折,待到她适应了手中断剑重量,便只会越来越强。”
那怪客露出欣赏的神色,看着她的样貌,微微一笑,道:“确实好见地,不知道令师是谁,竟然能培育出这般优秀的弟子。”
香阵吐了吐舌头,还欲说话,忽然眼睛一亮道:“你看!”
一番僵持之后,陆玄语首先失去了耐心,蹙着眉,已迈出了一步。这一步,笔直的朝向王河安身躯而去,目的不言自明,手中断剑信手隔开袭来的飞剑,一抬腿,又走了一步。陆玄语只听得耳旁风声劲急,微微侧头,几缕发丝随之飘然而落。她心中暗恼,手中断剑速度暴涨,一剑竟点在了飞遁的剑尾之上。
那飞剑经她一点,去势更快,忽然间,众人眼前一花,那本连目光锁定都难以锁定的透明小剑,在遁走途中,忽的一分为二。刹那间,各自调转方向,一前一后,一快一慢,朝陆玄语前胸左臂分刺而去。
陆玄语嘴角微翘,断剑朝袭向胸前的快剑一点,两剑甫触,那飞剑忽而溃散,陆玄语反应极快,这一剑点出已察觉不对,长剑横扫,击向左臂袭来的一剑,忽而心中一阵激灵,身形猛地拔高三丈有余,在空中身躯倒转,断剑指地,不断点出,砰砰砰几声连响,居然又有两柄飞剑倒飞而去,陆玄语持剑的右手却已鲜血淋漓。
她断剑触地,身形本欲借力跃起,谁知那右臂被飞剑伤得招式不轻,一触之下疼痛难当,只得左手也跟着一撑,身形远远跃开,落地之时,长剑又是急挥连挥,挡住了袭来的双剑。
这片刻的交手,王河安以一剑化为两实一虚三剑,实在大出陆玄语平生所见,一柄虚剑骗得陆玄语出手之后,双实剑一前一后夹击而来,这两剑位置刁钻,陆玄语又失先机,只得被迫跃起,忙又倒转身躯迎击自下而上的双剑,这两柄飞剑速度极快,一顿乱刺,陆玄语以头下脚上之势更加难以格挡,探出迎击的右手便实打实的挨上了两剑。
这几番失利,那双飞剑却已缓过劲来,更是得势不饶人,只攻得陆玄语险象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