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们就在此过夜吧。”轻寒将怀中捡来的干草放在地上,随后绕到就近凭栏,用手仔细擦拭:“雪儿你把干草放下先坐会儿,姐姐很快就能铺好他们。虽说这亭子不能抵抗夜风,但至少能让我们免于雨淋,明日姐姐就去看看镇中有什么适合的小活计,顺便打听回家的路。”
两姐妹从山匪手中逃出时,根本不知身处何地,只是一昧地往奔走。再加之年纪小,难以记住回家的路,就只知道她们居住的村子叫白陶村,其余一概不知。
风似雪打探着这茅亭,这是建在山间路旁为行人提供人休息、避雨、乘凉用的休息棚。它的四根梁柱皆是用山林原木加工,亭顶覆以茅草和树皮,有一种天然情趣,颇具山野林泉之意。但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冷寂。
而此时风似雪根本欣赏不来:“在此过夜?”
风似雪从小体弱,一直养尊处优,突然要在这种环境下暂住,总是难以适应。
“雪儿你再忍耐一下,等我攒够钱,我们就坐马车回家。”轻寒整理好“床铺”,对着风似雪笑了笑,宽慰她道:“幸好白日那心善的姐姐给了我点铜钱,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家了。”
风似雪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雪儿,你先这在躺会,我去前边的河里给你打点水来。”说完,轻寒就跑出茅亭。
片刻后,风似雪按照轻寒所说,卧在这些干草上。
“可真硌人啊。”风似雪心想。
正当她好奇自家哥哥为何还未出现时,轻寒的一声“哎哟”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直起身子坐着,小小的身躯被凭栏挡住,只留下一个小脑袋冒在外面,正好被来人的眸子捕捉到。
狐言按照风若阳所说,终于在这小小的茅亭找到了轻寒。她揽住面前的小姑娘,正欲开口,可眼前另一个人却让她惊异万分:“你,你不是已经?怎么会?”
轻寒此时已从撞击中回过神来,觉得声音十分熟悉,抬起头,发现来人正是白日给了她帮助的青衣姐姐,开心地喊道:“心善姐姐,怎么是你?没想到我能在这见到你。”
怀中的人不停晃着她,狐言没法,将眼神从风似雪身上收了回来,蹲下身子,望着轻寒欣喜的小脸蛋,回道:“是我。”
“只是已经入夜,姐姐你怎会这在?”虽是开心,但轻寒更是好奇。
“受人之托,前来照顾你们。”
“受何人之托?”两个孤女在世,又有何人在意?
“或是救我的那位神仙哥哥。”听着狐言的话,她便猜出是自家哥哥。风似雪缓缓站起,细细拂去身上的碎干草,随后抬起头观着狐言,慢慢解释道:“我躺在医馆时,浑身烧得厉害,像是身处烈火之中。可那恶毒的大夫却将我搁置一旁,对我不闻不问。要不是那位神仙哥哥给我一颗仙药,将我救活,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风似雪见狐言满是疑惑,继续补充道:“当时我高烧不退,意识模糊,也没怎么看清那神仙哥哥,依稀记得他头上别着一根木簪,甚是难看。”
能不难看吗?那可是冷亦寒第一次做手工活!虽是丑了点,但风若阳一直用它束发,旁人碰都碰不得。
狐言亲眼见过那女孩的病状,就算是仙药,也是回天乏术。听着这解释,她便也猜到几分:许是风若阳让这姑娘化成此模样。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界孤女,值得他这妖界四殿费如此大周折?先是这姑娘,再是自己。
“真的吗?这世上真有神仙?”轻寒只听过关于神仙的传说,印象里他们都是高高在上、不沾尘世,心中向往不已,哪成想轻雪居然有幸被神仙所救!
“真的是神仙,而且长相甚是俊朗。”在未来嫂嫂面前,风似雪自是要将自家哥哥赞美一番。
“可若真是神仙救了你,那我辛辛苦苦采来的药材,岂不是白白便宜那奸商了!”想到这层,轻寒便皱起眉头,双手不自觉插在腰上,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不管是不是神仙,总归你妹妹是活下来了,这便是最好的。”狐言顺了顺轻寒的手臂,将她那双小手轻轻握住,眼中含笑,语气轻柔:“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轻寒,广寒仙子的寒。”随后轻寒又将自己妹妹拉到狐言跟前,道:“这是我妹妹,轻雪,雪花的雪。”
“轻寒,轻雪。”狐言轻声念着她们的名字,将她们虚抱在怀,柔声询问:“你们日后可愿随我一起生活?”
“和姐姐你一起生活吗?”轻寒听到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嘴角放肆的笑怎么也收不住,小脑袋像鸽子似的不住地点头。
相比之下,风似雪的反应柔和多了:她先是惊诧,后像是被轻寒的情绪感染到了,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狐言见姐妹两并未过多疑虑,而且非常乐意地接受了自己的提议,也笑了笑。
“只是这样会不会打扰到姐姐?姐姐你的家人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到来而不乐意?”想到这一层,轻寒的喜悦瞬间转为担心,整张小脸都撘拉下来,眉头的喜色也不翼而飞。她和妹妹终于有落脚之处,可是却会对他人造成困扰。若是这样,她宁愿继续漂泊。
若不是家中经历如此重大变故,总角年华的女孩儿,又怎会养成如此懂事的性子,只是这份懂事太让人心疼。
“我孤身一人,身旁并无亲信。”狐言轻轻抚着轻寒的稚嫩脸庞:明明是如此天真的年纪,怎地心思如此细腻、思虑如此周全?
“你们若是同意,正好让我有寄托,让我不再孤寂,你们可愿拯救我?”
“愿意,很是愿意,非常愿意。”自己的疑虑被打消后,轻寒白净的小脸又有了颜色,整个人再次欢呼跃雀起来。
“雪儿,那你呢?”只是一面之缘,狐言便猜到这是个安静的孩子,在轻寒直白的性子下,衬托得更是明显。随后狐言便见她点了点头。
“日后我们就家人了,你们便称我为姑姑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是亘古真理。
青禾镇说不大,但也不小。街坊之间这家丢了头牛、那家招了贼的小事,都能传的沸沸扬扬。
“你听说了吗?天和医馆的一位大夫昨天死在自家院子里了。”卖菜的农妇甲见自家摊位惨谈谈的生意,闲的难受,便扯着旁边摊主闲谈起来:“好像是姓林来着。”
“是姓林!”这可是今早百姓谈论最多的事,隔壁农妇乙瞬间回道:“平时卖药老是以次充好,坑害咱,你怎地连他姓什么都不确定!”
“活该,恶人有恶报,谁让他平时尽干些损人的事,许是老天开了眼,收了他去。”这话题一出,附近屠夫丙便坐不住了。
“听说他死前疯疯癫癫的。”农妇甲向他们招了招手,小声道:“嘴里还不停叫唤着鬼啊鬼啊,莫不是真的碰到鬼了?”
“真的?”农妇乙问道。
“我从他家小厮那里听来的,那能有假?”农妇甲骄傲地回道,仿佛知道什么大事一样。
“恶人自有恶鬼收,那是他该!”听到此,屠夫丙将手中的屠刀狠狠地砍在案俎上,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平时鱼肉乡里,这下报应总算来了。”
农妇甲听此,感叹万分:“这年头,还是多行些善事,替自己积点阴德。”
二人点过头,纷纷表示赞同,随后便继续看着自家摊位。
狐言带着轻寒、轻寒从衣铺出来时,两姐妹总算是穿上了正常的衣服。
风似雪偏爱素色,淡粉色内衬裹身,外披白色纱衣,及腰的黑发被一根纯白的绸半束好,随着她的轻盈步伐微微摆动。她眉目清然,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感,俨然一副乖巧的模样。
再看轻寒,身着一袭橙红衣裳,双髻高高盘起,耳后的流苏被她不停动来动去的脑袋瓜子折磨的不像话,一会遮住她眼睛,一会打在她后脑勺上,甚是麻烦。但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不受影响,不停打探四周,像是要把这繁华的街道尽收眼底。
这两姐妹,一个温和喜静,一个活泼灵动,这才是这个年岁的小姑娘该有的模样!
“桂花糖,好吃又甜的桂花糖哟。小姑娘要来一颗吗?”见轻寒目不转睛地盯着糖铺,卖糖的老妇人笑了笑,随手拿起一块糖,将它递给了这个小姑娘。
轻寒回了老妇人一个笑,激动地伸出手去接,眼看就要碰到了,却又停在了半空中。她望着狐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在征求同意。
狐言看着她,轻轻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宠溺道:“你唉。”随后从荷包里拿出铜钱,递给那老妇人:“麻烦两份糖糕。”
轻寒高兴地接过桂花糖后,迫不及待放一颗在嘴里,甜味瞬时在她口腔里蔓延开来:“甜滋滋的,比我们村里的大人们做的好吃多了。”
“滚开,说你呢,别挡着我们少爷的路。”轻寒上一刻还沉浸在得到糖糕的喜悦中,下一刻便被这嚣张而又粗鲁的声音惊吓到。
狐言听这熟悉的声音,二话不说,牵着两位小姑娘,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想久留。
“快快快,堵住她们,别让她们走了。”被那小厮称作少爷的人指着狐言三人,命令道。
还未走出多远,她们便被一行壮汉围住,各个面露凶相,像是要把她们生吞活剥似的。
街上的人见此情景也只敢小声议论着,没人敢正面对抗他们,毕竟为首的可是这青禾镇首富刘老爷独子。仗着自家老爹有钱,平时横行乡里,百姓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许是没经历过如此可怕的场景,两个小姑娘本能地缩在狐言身后。狐言蹲下腰,将她们虚搂在胸前,柔声道:“别怕。”
“言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让本少爷一通好找啊。”两个壮汉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留给那所谓的少爷。
只见那刘少爷一身紫衣绫罗缎袍,腰间佩戴着紫色钱袋,头戴紫玉冠,就连手中的宣扇图画也是紫色的秋牡丹,很是骚气。他额前两戳中分刘海,被自己的扇子扇得左右乱飞,更衬他佻达浪荡。
见狐言怀中抱着两个小人儿,他大步走向前,问道:“这两小姑娘是?”
“与你无关。”
“怎地与我无关,日后言姑娘嫁与我了,不就有关联了。”说罢他又朝轻寒和风似雪轻佻地笑着:“是不是啊?小美人儿们。”
“做梦。”狐言立起身子,紧紧地牵着轻寒和风似雪手。她恶狠狠地盯着刘少爷,一双黑眸顺时露出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许是被这转变吓到了,刘少爷不禁后退几步。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一个及冠男子要是被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吓到,多丢面子,忽又想到有这么多壮汉在旁,顿时放下心来。接着挺了挺腰杆,向狐言走去,用手中的扇子挑住狐言的下巴,极其张狂地大声道:“就喜欢言姑娘炸毛的样子,让本少爷忍不住想驯服你,忍不住想在床上蹂躏你。”
此言一出,周遭人皆是震惊: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轻薄放荡!特别是那些未出阁的女子,皆掩着面,害羞不已,口里不停小声骂着“流氓”、“无赖”之类的。
狐言别过头去,眼中的锐利更添几分。正欲动脚狠狠踹他,一只手却突然被挣脱开,忽地见一个小人影朝着刘少爷撞去,硬是将他撞翻地上。
“坏蛋,不准欺负我姑姑!”轻寒张开双臂将狐言牢牢地护在身后。虽是孩童,但她的语气却极为刚硬。
狐言从未想到刚刚才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孩童,尽然会有如此大勇气与力量将一成年男子撞倒在地!在人界漂泊的这三百年,她头一次有种被需要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暖,很舒服。
“寒儿。”虽是感动,但那地痞的有仇必报性子她是知道的,便赶紧伸出手将身前的人儿拉回来。
“哎哟,少爷没事吧。”看到眼前的少爷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冲撞倒地,那小厮赶忙过去将他扶起。
“一个小屁孩而已,能有什么事?”刘少爷一边慢慢站起,一边揉着屁股,心里满是愤怒与憋屈: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整的丢了面子!
“找死啊。”周围看客的戏谑让他更是气急败坏,也顾不得体面,大声叫唤:“给我上,统统给我上,把那小丫头片子给我往死里打!”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狐言瞪大双眼,她黑色的眸子瞬间变红,犹如地府炼狱般可怖,让人甚是恐惧。只忽然间黑云蔽日,狂风怒号,周围的物体似乎都被这股风波及到了,胡乱的在空中肆意飘打。任周遭环境如何变化,地面上的人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此时狐言望着那群人,只轻轻挥了挥衣袖,这飓风摧枯折腐一般撞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直接干翻在地。
等所有人回过神来,天色早已回归平静,飓风也不见踪影,像是刚刚那一切都是虚幻一般,只留下一地凌乱和痛得嗷嗷乱叫的人。狐言等人,也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