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送走杨清怀和金清钧后，正准备与陆清英返回山腰荷塘，忽然看见山外一名真华弟子匆匆忙忙地向这边飞来。
“是信使罢。”
毕竟两人身后就是应龙殿，是真华山上处理一切事务的核心之处。
不过张庭雪已经离开真华山，那名弟子怕是要扑空了。
果然，沈清寒和陆清英还没走远，就看见那名弟子又急匆匆地冲出了应龙殿。
只是左顾右盼之后，他竟然朝着两人飞来了。
“这位师弟，敢问掌门何在？”
沈清寒拱手以应，“掌门师祖三天前就已经下山了。”
送信弟子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掌门下山了......？”
他又追问道：“可是前往烈州前线了？”
沈清寒想了想，几日前张庭雪在殿前议事时，似乎就是这样打算的，于是便应了声是。
送信弟子明显松了口气，只是脸上的惶然仍挥散不去。
沈清寒与陆清英互望一眼，他开口问道：“这位师兄，出什么事了？”
那名弟子此时也认出了沈清寒，知他在门内地位特殊，也不隐瞒：“烈州防线两处关要，昌陇镇和高锦镇，在几日前被妖族攻破了！”
“百万妖族大军，已然攻入防线之内！”
两人齐齐一震，脑中皆是轰的一声巨响。却又听他继续说道：“且赵真良师祖门下，王玄焕、叶玄璋和陈玄朗三位玄字辈的师叔，已在一日间先后殒落......”
他之后还说了什么，沈清寒和陆清英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烈州......要沦陷了。”
两人几乎同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前线战事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千里之堤尚能溃于小小的蚁穴，更何况是防线上的两处重镇？
而人族九州中地域最广大的烈州，一旦完全沦陷，之后再想抵御住妖族的侵略，将变得更加困难。
陆清英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都是茫然无措的神情。
她摇摇晃晃地，也不管沈清寒与那名送信弟子，自顾自走开了。
沈清寒既未阻拦，也没有跟上去。
他脸上的震惊还未消退，他自己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烈州即将失守......”
他望着天边翻滚的流云，心中亦是翻腾不休，“那我这些年的蛰伏，岂不是白费了？”
沈清寒深深地吸了几大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一些。可失落、无助与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一起袭来，他根本无力抵御。
回过神时，之前那名送信的弟子早已不知去向。
沈清寒望了望四周，独自走入应龙殿中。他坐在阶下，将脸深深埋在双手手掌里。
“怎么会......这么快就......”
心中所见，即是他眼前所见。
——黑暗无边。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了。
“怎么了？”
是周玄宁。
沈清寒本不想理会，但周玄宁又问了一声。
他漠然地抬起头，望了她一会儿，道：“昌陇、高锦失守，烈州要失陷了。”
周玄宁一怔，又轻轻摇头，她对这两处并不陌生，“还没到时候。”
沈清寒凝起双目，脸上终于多了一丝表情，“什么意思？”
“师父和赵真良，以及几位熟于战事的师兄师姐，都已经赶过去了。有他们在，烈州不会如此轻易地陷落。”
“没用的。”
他摇摇头，“大势难挡，不是几个人就能改变......”
周玄宁闻言一笑，“既然如此，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呢？”
沈清寒微微张口，一时无言。
“没有人会愿意成为妖族的奴隶......除了别有用心之人。”
周玄宁轻声道：“为了生存，为了名声，为了权势......无论为了什么，在战场上，所有人族都会竭力与妖族相抗。”
“而战场之势瞬息多变，妖族并没有绝对碾压的实力，彼时人族受制，下一刻便有可能反败为胜。”
沈清寒望了她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又移目看向殿外，“还不用你来安慰我。”
话虽如此，他的脸色确实好转了很多。
“现在我是长辈。”
周玄宁也露出了笑容，“勉励颓丧失意的师侄，是我应做的事情。”
“......”
沈清寒摇摇头，“随你怎么说吧。”
他起身要去找寻不知去向的陆清英，却被身旁的少女一把攥住了手。
“你再陪我一会儿。”
鬼使神差地，沈清寒再度坐下了。而周玄宁也顺势靠近了些，抱着他的臂膀，抵在他的肩上。
沈清寒挣了挣，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挣开，“你的失魂之症已经完全好了么？”
“我不知道。”
周玄宁微微摇头，“好像你在山上就不会发作。你肯一直陪着我的话......”
沈清寒叹了声气，打断她：“我不喜欢年纪太大的女人。”
周玄宁身子轻晃，笑得灿烂，“人家才十七岁呢。”
“......”
......
而另一边，天塌地陷的陆清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真华后山。
“真华宝库......”
她抬头望了一眼，心下顿时了然。
她心中那道一直煽动、催促着的声音，果然不是错觉，而是来自真华宝库里那只封印了几百年的云妖。
沈清寒的巽风祛邪诀，似乎也无法完全将之驱除。
“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呢？”她叹道。
这一次，云妖并没有直接控制她的心神，只是在不断聒噪着；加上陆清英此时六神无主，因此回应时也并不激烈。
“哈哈，你终于愿意和我交流了？”
“很绝望吧？”云妖大笑道，“我明白的，我全都明白的！”
陆清英沉默着，脚下却已转了个方向，朝山前走回去了。
“停下，停下！别走啊！”
云妖大喊着，“隐忍了这么多年，你这就放弃了？”
“烈州失陷，妖族吞并九州只是时间问题。”陆清英的声音里泛着绝望，“我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意义？”
云妖闻言，也产生了几分犹豫。
陆清英所言不虚，妖族攻下九州，杀到真华山也只是时间问题，它只需再等些年月，就能获得自由。
可它又转念一想，现在做些尝试，成功了可以早日脱身，失败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连张庭雪都杀不了它。
更何况，它已经在真华宝库里沉寂了上百年，才遇到了陆清英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目标：心神存在巨大缺陷，容易控制，但自身又拥有无穷潜力。
并且，她还拥有一个十分值得利用的身份背景......
云妖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现在也不是结束的时候——听我的，还有让你改变处境的办法。”
“相信我，我们本来就是站在同一边的。”
“......”
陆清英停下脚步，“说来听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