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鱼市镇,三天后。
徐海走了很久,脸上全是泥,活脱脱的一个小乞丐的模样。这十年里,徐海跟着徐厚才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世面,虽然没了徐厚才,但他还是走到了这里。这里便是海州的鱼市镇,有好事者偷偷称之为“曾氏镇”,只因这镇上一个有名的恶霸,他鱼肉乡里,称霸一方。最近几年,这整个镇里的田产、地产、房产,只要挂得住号的,基本上都姓了曾。
徐海独自走在街上,身无分文,又累又饿。他此时才明白父亲平日里的一片苦心,也许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吧。
徐厚才曾告诫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要学会变通。”
徐海想了想,干脆再把衣服撕碎,把自己捯饬得更像一个乞丐。
没错,他这是要沿街乞讨去了。
虽然丢人了些,但这招的效果还真是不错,这世上总归是有好心人,加上徐海这十来岁的外表格外惹人怜爱,没多会儿,破碗之中已经摆了厚厚一层铜板。
徐海收起铜板,满意地笑了,拿着钱向包子铺走去。
“哪来的小叫花子,在我的地盘讨钱,问过你蓉大爷了没?”一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拦在徐海面前,身边还跟着五六个马仔。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徐海一听到这来者不善的声音,想也没想,转身就跑。
“站住!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小混混喊道,看着徐海跑远,赶紧推左右道:“追啊,还愣着干嘛?”
徐海跑得快,几个混混拼了命也追不上,只是他不熟悉这小镇的地形,跑进了镇子里的巷弄,迷了路。这镇子里的巷弄四通八达,像个迷宫,走进去容易,走出来却难。
曾员外是这鱼市镇里有名的恶霸,听说与海州的州府大人,也有些远亲。仗着这层关系,在这乡里横行霸道惯了。今天出门,本就窝着一股子火,只因这年纪大了,加上不注意锻炼,那方面事就不中用了,这该用的法子也用了,该拜的菩萨也拜了,硬是没反应。正如那句老话说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嗨,小乞丐,找什么呢?”曾员外刚一出门,就见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乞丐在门前鬼鬼祟祟,开口便骂道,“哪里来的野种,真是晦气”。
徐海想起父亲说一个人的时候不要随意和陌生人打交道的话,他便话也不说,准备绕过眼前的大汉离开。
啪,一声。曾员外见这小乞丐不理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跳起脚来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徐海捂着脸,他长这么大,何曾见过动不动就打人的,他生气道:“你干嘛打人啊!”
“老子问你话,你跑什么?”曾员外骂道,“不听话,老子打死你信不信。我问你,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徐海的脸火辣辣的痛,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上来了,他大声喊道:“我又没惹你,你,你干嘛打人。”
曾员外一听,哟呵,你个小贱人还敢顶嘴,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徐海侧身轻轻松松就躲过去了。
“小兔崽子,还敢躲,你今天要能从这走出去,我就不姓曾!”
这巷口窄小,曾员外堵在路中间,徐海冲不过去。
又一巴掌扇过来,徐海立马蹲下,避开了他的掌锋,按着平时练功的套路,自然而然地一拳打出,正中那曾员外大象一般的肚子,曾员外立马哎哟一声缩成一团。
徐海见到眼前的大胖子脸上的肥肉涨得发青,抱着大肚子扭作一团,仿佛丢了半条命,也是吓到,没想到自己这一拳下去,竟然有这般威力,顿时便消了气,说道:“你先动手的,可不能怪我。”他跨过大汉,往前跑了,全然不管那在后头大声喊痛的人。
好不容易寻到了出路,刚走出巷口没多久,只听后面脚步声此起彼伏,有十多个成年人簇拥着刚才那姓曾的肥胖大汉跑了出来。
“就是那个小乞丐,快点,抓住他,我今天不搞死他,老子就不姓曾,他妈的痛死我了!”曾员外捂着肚子,指着徐海喊道。
“不好!”
徐海撒腿就跑,这次他可不敢再跑进巷子里了,而是朝人多的大街上跑。徐海毕竟速度快,而且人小,在人群里像一只鱼一样,比大人的速度还快一些。
“看,抓住那个小乞丐,拦住他,别让他跑了!”小混混也发现了徐海正向自己这边跑来,急忙叫人。一时间,大街上两伙人二十多个成年人,追着一个小孩喊打喊杀,搞得街上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徐海跑着跑着,就跑出了小镇,后面的人如跗骨之蛆,对他紧追不舍。他已经一天没吃饭,实在是又累又饿,眼睛一花,脚上踢到一块石头,顿时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脚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手上被石子刮出一条条血淋淋的伤口,痛得他直吸凉气。后面追赶的人越来越近,他只好忍着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速度已经大打折扣。
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肯定是跑不掉了,徐海心里着急,忍不住放声大哭。
十年里,他活在父亲宽厚的臂弯下,虽然看惯了人世间的虚情假意,但也从来没受过谁的欺负。此时的他一定非常想念父亲,心里又会生出一丝埋怨,埋怨父亲不该扔下自己不管,埋怨这世道的种种不公。
咚,一声。徐海感觉自己的背上挨了重重的一脚,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他的头朝着地面飞快地靠近,赶忙用手向前撑着。啪,一声,他的手跟地面重重地接触,一阵剧痛从手肘关节处传来。
手关节,断了。
他的身体仍然在惯性中向前翻滚,身上的疼痛却还是掩盖不了手上的剧痛。
他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像一只垂死的公鸡,恐惧,痛苦,全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