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思远这口气出得有点大,不禁有些后悔。
云文达都已经连续三日不曾来过翰林院,注解经籍的活儿也撂了挑子,听闻陛下对此颇为看重,若是怪罪起来……
梅思远有点担心。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向另一人。
陈复礼。
这位文坛泰斗与云文达不睦却是真的,云在陈不来,云去陈自在。
老爷子几日来都在翰林院转悠,梅思远自要结交一番。
这位倒是好说话,对梅思远春祭上那首小诗本就欣赏,《上云夫人》更是得了一番赞扬。
一大早,老爷子见到梅思远,便乐呵呵招呼:
“小子,今日有诗否?”
梅思远摇头:“今日并无诗作,倒是有点小事请教。”
“哦,何事?”
“不知先生对《四书集注》有何见解?”
梅思远打量对方,心知陈复礼对云文达不待见,此书是云文达主要成就,故而试探一番。
老爷子白眉微蹙,反问:“小子有何见解?”
梅思远道:“不敢。”
陈复礼见他谦逊,露出不悦之色。
梅思远心领神会,知是老爷子误会自己敬重云文达学术境界,不敢置评。
当即道:“所谓见解,小子以为,乃是对有用之言的真知灼见,实有感而发,有的放矢。”
“哦,你这是何意?”
“恕小生狂妄,我观《四书集注》,注解之词实令人味同嚼蜡,有狗尾续貂之感。故而未曾深读,不予置评。”
“哈哈。”
陈复礼大笑,这马屁拍对了地方,好感度倍增。
“不过,这《四书注解》多为文人所重,又岂可置之不理。”
梅思远明白老爷子这是在考校自己。
想了想,道:“如果非要置评,小子以为,此书新注之论通篇不过六个字:存天理,灭人欲。”
云文达的思想与前世朱熹有些相似,梅思远便照搬了后人的一些评价。
陈复礼做深思状,只觉得这六个字正是自己想说,却一直说不出的那话。
简直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小友,那你对这六字又有何见解?”
老爷子已经将他当做忘年交相待。
梅思远大喜,道:“天理昭昭,自然长存。云大家此论,绝无问题。然则,人欲虽有不堪之处,亦有那堂堂正正,何苦灭之?”
“好,说得好。”
陈复礼大赞。
“不过这等大道理小生也只是一知半解,料想唯有如先生这般博学纵览,方能看得通透了。”
梅思远又开始拍马屁,趁机刷波好感。
“嗯,少年之辈,如你这般上道又心存上进的可不多了。难得。”
陈复礼捻须一笑,“既然你有心上进,今日且随老夫走一遭。”
“去哪?”
“文渊阁。”
梅思远一怔,没想到这一波好感,竟刷出了天大机缘。
陈复礼那可是做过首辅的,进文渊阁当然不在话下。
当即,二人离开翰林院。
文渊阁有重兵把守,是一座独立的大院。
进去里面,另分了两座阁楼,前面一座为内阁办公之所,又有重兵环卫。
后面一座旧楼,乃藏书之地,并无多少守卫。
大学士在前,一路畅通。
进入藏书阁,陈复礼自去翻阅典籍。
梅思远装模作样了一会儿,悄咪咪溜开。
“黄裳的小册子,你到底在哪?”
心中想着,梅思远头顶气运条一动。
有戏!
阁中藏书何止万卷,梅思远凭着微弱的气运感应,一番苦苦搜寻。
《万寿道藏》。
四个大字出现在黄布上,下面盖着方方正正足有一人高的庞然大物。
里面自然是道藏经卷了,本朝另有誊抄副本传世,这原件早已封存。
梅思远犹豫着不敢撕掉封条,而且这样的大部头,自己猴年马月看得完。
更关键的是,誊抄之时既然自然没有被发现,那册子必不在里面。
梅思远想了想,转身离开。
忽然,感应到气运条变得微弱起来。
梅思远马上回头,细细打量。
忽然发现,这书架有些不同,远比其余的更加古旧,满是岁月痕迹。
莫非,这书架是与道藏原件一并流传下来的?
手抚摸着书架,每一丝纹络都似厚重的年轮。
这书架用料上佳,制作考究,毫无斧凿痕迹,就连边角卯榫结构的连接处,也几乎瞧不出缝隙,浑然一体。
忽然,梅思远手指一顿。
右侧,第二格,书架的连接处,手指滑过,竟毫无一丝阻滞,还有些丝滑之感,犹如抚摸锦缎。
凝神看去,立时发觉不对。
没有痕迹往往就是痕迹所在。
这一处结合的太过平顺,又绝不可能是木料天然的形状,分明是有心处理过。
细细再看,果然两段木料虽然结合得严丝合缝,天然纹络却难以遮掩,并不相同。
指尖扣了扣,放在鼻端一闻,有股淡淡油脂气。
有猫腻!
梅思远大喜,四下悄悄,并无一人。
他取出小刀,轻轻往上面刮蹭。
刀尖嵌入缝隙,晃了晃,一截小木块掉落。
再看,那里面竟是一个狭小的暗格,隐约看见一物。
捏住一角,轻轻抽出。
一本小册子。
封面无字,打开看了眼,蝇头小楷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关于道经的内容。
翻到尾页,最下面写着黄裳二字。
梅思远再无怀疑,匆忙将册子贴身藏好,将木块重新塞入书架。
胡乱寻了本古书,一边看着,去寻陈复礼。
“年轻人博观纵览是好的,但也要循序渐进哦,哈哈,你可真是上进。”
陈复礼玩味地看了他一眼。
梅思远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是本《房中要术》。
“啊,哈哈。”
梅思远挠头:“小生只是担忧,若文大家的思想为天下人器重,这等杂书怕是再也不会出现在文渊阁了。”
“唉。”
陈复礼一声长叹。
二人离开藏书阁,照例一番搜检。
好在梅思远毕竟身份非凡,又是大学士带来的,守卫不过走个过场,让他蒙混过关。
回到家中,梅思远一个人躲在屋里,小心翼翼自胯下掏出册子。
挑灯夜读,孜孜不倦。
然而,他对道经涉猎甚少,一时看得云山雾绕,完全瞧不出玄虚来。
正自苦恼,忽发现头顶气运条满了。
气运+1。